夕陽西下,晚霞映天,風拂城旗,嘩嘩不停。


    酉時正刻,阿哈城裏馬蹄陣陣,數十騎從帥府中馳出,軍帥柴紹一馬當先,率領衛隊巡查各營,清點攻城的戰具。


    半柱香兒的功夫,一行人率先來到馬三寶的營中。


    隻見馬三寶及眾校尉早已恭迎轅門外,見軍帥到來,馬三寶小跑上前,躬身拱手,稟報:“末將在此等候多時,請軍帥營中巡查。”


    柴紹“嗯”了一聲,執韁踩鐙,翻身下馬,大步朝著營中走去,馬三寶等人快步相隨,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


    來到營中,十五架雲梯赫然出現眼前。


    隻見每架雲架高約兩丈,底架以木為床,下置六輪,主梯固定在木床上,副梯折疊起來,附在主梯上,主、副梯的接頭處,一對大轆轤煞是顯眼,隻要用繩一拉,活動的副梯便以主梯為支撐,順勢升起,可倚於牆頭。


    柴紹走上前去,拍了拍木輪,又扯了扯主梯,突然扭過頭來,對馬三寶說道:“升起一架來看看,我要走上去。”


    馬三寶大吃一驚,連忙擺手,說道:“霍公,這可使不得啊,若有閃失,我…”


    “怎麽,對你自己造出的攻城戰具沒有信心嗎?”


    “不是,不是,隻是…”


    “少囉嗦,升起來!”


    “遵命。”


    馬三寶立刻轉身,招唿手下士卒推動一架雲架,靠近營中的了望塔,士卒們“嗨喲嗨喲”地喊著號子,齊心協力把副梯升了起來,斜斜地靠在木塔上。


    柴紹一撩戰袍,邁開大步就要登梯,馬三寶上前兩步,拱手說道:“霍公,您是軍帥,萬人所仰,不可有絲毫閃失啊!您要驗視戰具的話,就讓我上去吧。”


    “三寶,”柴紹身體前傾,壓低聲音,說道,“你跟我征戰已非一日兩日了,難道不知道‘身先士卒’的道理嗎?攻城時,我自然不能親冒矢石,緣梯而上,但此刻,多少雙眼睛正盯著我,這豈不是鼓勵士氣的好時機嗎?況且,你造的戰具,我信得過!”


    說罷,邁開步子,拾階而上,步履沉沉,踏踏有聲。


    漸升漸高,風過耳畔,袍角揚起,啪啪作響。


    轉身間,柴紹已站到雲梯的頂端了。


    放眼望去,整個軍營盡收眼底,旌旗飛舞,人馬往來,數百頂軍帳井然排列,如同阡陌;收眼腳下,將校武弁百餘人正抬頭仰望,注視著自己。


    柴紹拍了拍護欄,對下麵大聲說道:“‘萬事俱備,隻欠東風’,有此良器,何愁敵城不破!他日攻戰,就仰仗諸位了!”


    頓時,腳下爆發出“萬歲,萬歲”的唿喊聲,響徹四麵,隨風可聞。


    柴紹點點頭,扶欄而下,落地立定後,對馬三寶說道:“雲梯結實,可堪一戰,若能在木輪旁加裝生牛皮護屏,抵禦城上來襲的矢石,則是錦上添花啊!”


    “霍公,”馬三寶躬身一笑,迴答道,“這戈壁灘裏,尋找木料不易,可是弄些生牛皮卻易如反掌,請軍帥放心,今夜之內,雲梯護屏必架架配備!”


    “好,”柴紹麵露喜色,點點頭,見天色漸暗,便說道,“你們抓緊裝備吧,我還要到其他營中去巡查,一個時辰後,所有將校到帥府來會合!”


    “遵命!”


    ……


    戌時正刻,鍾鼓清脆,劃破夜色,遠近可聞。


    馬三寶帶著隨從趕到城北帥府時,隻見院牆外麵人影綽綽,戰馬成排,院裏燭火通明,卻靜無聲息,一個衛士小跑上前,接過馬三寶的韁繩,說道:“馬將軍,其他將軍都到了,就等您呐!”


    馬三寶點點頭,正要邁步向前時,衛士湊到他的耳邊,小聲說道:“霍公今晚心緒不佳,您可得提防著點啊…”


    “嗯?”


    馬三寶側頭看了衛士一眼,感到莫名其妙,見已到了點上,也不便多問,便徑直往前堂而去。


    抬腳入內,隻見眾將已各居其位,都沉默不語,大大的一麵“唐”字帥旗下,柴紹臉色陰鬱,目中含怒,坐在帥位上一動不動。


    馬三寶立定腳跟,朝前麵躬身一揖,連忙尋座入位。


    “戌時已過,既然都到齊了,那就看看各自的‘成果’吧,”柴紹立直腰身,雙手倚案,冷冷地說道,繼而側頭一點,隻見侍衛官孟通捧著一張紙箋走了出來,大聲念道——


    “馬三寶將軍,應造雲梯十五架,實造十五架;應造輕梯二百支,實造二百零五支;


    何潘仁將軍,應造雲梯十二架,實造十二架;應造輕梯一百五十支,實造一百六十五支;


    岑定方將軍,應造雲梯十架,實造八架;應造輕梯一百三十支,實造一百一十七支;


    ……”


    片刻之後,孟通宣讀完畢,雙手捧起紙箋,遞呈柴紹,然後退迴自己的位中。


    大堂裏燭火搖曳,靜如曠野。


    柴紹掃視堂下,輕咳兩聲,拎起手中的紙箋,說道:“諸位,此中記錄與你們所造,可有出入?”


    “沒有!”眾將異口同聲地迴答道。


    “好——”柴紹點點頭,繼而黑眸一閃,怒火上衝,高聲喝道:“岑定方!”


    “末將在!”


    “你部應造的雲梯及輕梯,無一完成,該當何罪?!”


    “……”


    “來人呐,”柴紹下頜一揚,朝門外喊道,“把岑定方拉下去,軍法從事,斬首轅門!”


    眾將聽聞,大驚失色,“唰唰唰”地從座中站起來,紛紛跪伏於地,替岑定方連連求情——


    “霍公,岑將軍雖違了軍法,可罪不至死啊!”


    “霍公,這阿哈城四周,皆是茫茫戈壁,木料奇缺,岑將軍未能完成軍令,可是,事出有因呐!”


    “霍公,岑將軍從軍以來,久經沙場,戰功卓著,姑念他一心報國,讓他陣前搏殺,將功補過吧…”


    眾人言辭懇切,求情不已,甚至有人黯然神傷,哽咽落淚。


    蕭之藏見狀,從座中緩緩起身,朝著柴紹一拱手,不急不徐地說道:“霍公,大戰在即,正是用人之時,臨陣斬將,恐有不祥啊!願聽納眾將之言,令岑將軍戴罪立功。”


    柴紹撫著寬大光生的寬額,沉吟片刻,掃視眾人,這才說道:“既如此,我且留他一命,然而,違了軍法,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來人呐,”柴紹高喝一聲,“把岑定方拉下去,脊杖二十!”


    “是!”兩個腰圓膀闊的衛士應聲而入,架起岑定方就往外走。


    堂中,馬三寶與何潘仁對視一眼,驚懼之中,不約而同地向蕭之藏投去感激的目光。


    這時,帥位上再次傳來柴紹的聲音:“兩日之後,即九月初三寅時,全軍開拔,直撲安西堡!”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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