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沉沉,風過山頂,枝葉沙沙,搖擺不停。


    一彎月牙兒從陰雲中探出腦袋來,將昏暗的光芒灑向山川曠野,朦朦朧朧,好似層紗隔阻。


    山頂上,眾人牽馬而立,心急如焚,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聚集到李三娘身上,不知是走是停。


    隻見李三娘思索片刻,對身邊的向導說道:“咱們上山時,我記得有一片林子,在山間小道的下麵,枝葉似乎頗為茂盛。”


    “是的,公主殿下,那片林子就在半山腰,”向導欠了欠身,迴答道。


    “從小道上往林中去,有路可行嗎?”


    向導搖搖頭,說了聲“沒有,下了小道便是斜坡啊。”


    李三娘眉頭微蹙,問道:“若我們這四十餘騎到那片林中去,能否悉數隱伏其中?”


    向導抬起頭來,看了看麵前的數十騎,一點頭,迴答道:“那林子纏繞在半山腰上,算是這丘隴中最大的一片了,不要說咱們數十騎,我估摸著,若能進入其中,百餘騎也不成問題啊,隻是…”


    “那就好!”


    李三娘不待向導說完,便舉起手來,朝著馬三寶和申珂揮了揮,示意二人靠近。


    “山下有敵軍遊哨上來,我們不可打草驚蛇,暴露行蹤,”待二人來到跟前,李三娘低聲說道,“咱們上山時,曾路過半山腰的一片林子,你們還記得嗎?”


    二人稍一迴憶,都點了點頭。


    “我打算讓你們帶著人馬隱伏其中,待梁軍的遊哨離開後,再撤迴金明城,”說著,李三娘側過臉來,看著馬三寶問道,“向導說,從小道去林中,無路可走,盡是斜坡,你可有辦法帶著眾人下去?”


    馬三寶抬起鼓突的雙眼,瞅著黑黢黢的夜空,眨眨眼,想了想,迴答道:“公主殿下,那個斜坡無草無樹,盡是沙石,雖然不利於騎行,但我想,有辦法帶大夥兒下去!”


    “好!”


    李三娘點點頭,對二人吩咐道,“男卒一分為二,前十五人跟著馬三寶開道,然後是女弩手跟進,最後留下五名男兵,用枝葉掃去斜坡上的馬隊痕跡,不可讓敵人起疑心!”


    “遵命!”二人拱手應道,分別走迴各自的坐騎邊,抓韁執綹,認鐙上馬,握拳舉手,示意眾軍士跟隨前進…


    半柱香兒的功夫,四十餘人的騎隊順著小道往下走,來到了半山腰。


    馬三寶一馬當先,在小道邊拉住韁繩,瞅了瞅腳下的林子,又看了看麵前的斜坡,一翻身,躍下馬,撫摸坐騎,係緊它的勒口,又輕輕地拍了拍它的脖子,繼而拉住綹頭,離開小道,身體後仰,倚著戰馬的前胸,在坡上呈“之”字形緩緩而下。


    馬匹下山,四足用力,沙石簌簌,滾落林中。


    身後的軍士見狀,也紛紛下馬,效仿馬三寶,倚身執綹,順坡而下。


    小道邊,在離鞍之際,李三娘抬眼俯瞰,隻見一裏開外的山下,遠遠可見數十隻火把,正緩緩而上,火光遊動,好似螢蟲。


    ……


    林中漆黑,不可視見,眾人隱伏,屏息而待。


    大約一刻之後,頭頂的小道上傳來了話說聲和腳步聲,由遠而近,漸漸清晰,數十隻火把將半山腰照得紅光一片,枝葉的陰影隨風搖曳。


    “媽的,老子五天之內當值三次了,真是累人啊,走起路來都想睡覺!”


    頭頂上,一個梁軍的軍士停下了腳步,坐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大口喘氣,連聲抱怨道。


    “咳,誰叫你得罪隊正了,他可是不好惹的。”


    另一個軍士也停歇下來,解下身上的水囊,遞給旁邊的同伴,說道。


    “那能怪我嗎?博戲時,他自己輸給我三錢銀子,又不是我伸手去拿的。”


    “你呀,太倔了,打從朔方城出來,就勸了你多少次,不要得罪當官的,穩穩當當地做完這趟差事,拿著軍餉迴去孝敬爹娘,你卻偏不聽…”


    “怎麽著,難道博戲時,他輸了,我不收他的銀子?”


    “你真是死腦筋,”同伴笑道,“你就不要讓他輸呀,你甩色子的那幾下子,在咱們鄉裏也小有名氣,你難道不會故意讓著他點嗎?”


    “哎,算了算了,不說了,晦氣,”軍士搖搖頭,說道,“大不了,老子以後不和他玩了。”


    說罷,軍士舉起水囊來,“咕嘟咕嘟”地仰頭痛飲,繼而站起身來,走到路邊,撩起袍角,打算便溺…


    頭頂上兩人的一舉一動,林中的眾人看得一清二楚。


    見梁軍士卒如此粗鄙,林中的女弩手們紛紛側頭一邊,避而不見。


    就在這時,不知誰扯動了一下綹頭,戰馬勒口,不能嘶鳴,隻用蹄子刨了刨林中的沙石,發出了“嘩嘩”的幾聲。


    “誰——”


    頭頂的軍士一撂袍角,“唰”地一下抽刀出鞘,厲聲喝問。


    他身邊的幾個士卒也聞聲趕來,舉著火把左右晃動,提刀在手,夠著腦袋,視看坡下。


    林中眾人一時緊張,個個睜大雙眼,翕張嘴唇,不約而同地緩緩抽刀,以防萬一。


    隻見李三娘輕輕地搖了搖頭,抬起右手,堅起食指,輕壓嘴唇,示意大夥兒沉住氣。


    眾人見狀,這才慢慢地收刀入鞘。


    再看時,隻見李三娘十指扣合,手掌拱成一個小號的模樣,放到唇邊,呶呶嘴,然後側過頭來,給馬三寶遞了個眼角。


    馬三寶一點頭,心領神會,合掌成螺狀,鼓起腮幫,用勁地吹了起來。


    “咕咕—咕咕—”林中瞬間傳出幾聲夜鵠的鳴叫,打破沉寂的深夜,四周都可聽聞。


    “媽的,是什麽鳥兒?嚇老子一跳,”頭頂上的軍士罵罵咧咧地說道,“嘩”地一下,把刀插迴了鞘中。


    “哈哈,哈哈,”軍士身邊的幾個同伴開懷大笑,舉起火把,照亮他的臉,打趣道,“你莫不是夜間當值,撞到鬼了…”


    “要真是撞到鬼,那倒好了,”軍士一邊係著褲腰帶,一邊低頭嘟噥道,“老子就可以不用夜夜當值,受這份活罪了…”


    說笑著,梁軍士卒邁開步子,揚長而去,山腰間的火光漸漸暗淡下來,又變成了漆黑的一團。


    林中,傳來一片低低的吐氣聲,眾人如釋重負,紛紛抹去額頭上滲出的細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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