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令人瑟瑟,燈火搖曳,瑩瑩如豆。


    柴紹從阿哈城頭迴到帥府時,已入了亥時。


    見軍帥踱步入堂,坐在位中的劉旻連忙起身,彎腰拱手道:“末將參見霍公!”


    “免禮,”柴紹擺擺手,徑自走到帥位上坐下,說道,“這麽晚了,劉將軍還未安歇?”


    “霍公,深夜來見,多有打擾,”劉旻斜簽著身兒,雙手按膝,坐在木椅外側說道,“今日,樂將軍在此所陳之事,末將越想越覺得蹊蹺,越想越覺得不安,事關北征成敗,所以,深夜求見,望霍公多多包涵!”


    “劉將軍,咱們是一家人了,你不必見外,”柴紹撫著寬額,微微一笑,問道,“此事有何蹊蹺?又為何令人不安呢?”


    劉旻挺直腰身,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略清嗓音,說道:“霍公,說此事蹊蹺,是因為樂將軍迴報,咱們的邏騎已搜尋到胡木灘邊緣了,卻未見後軍的蹤跡。”


    “嗯…”柴紹看著劉旻,等待下文。


    “我想,郝齊平將軍久經沙場,率領後軍自金明城中北上,絕不會無故失期,”劉旻黝黑的麵膛上,雙目熠熠,緩緩說道,“那麽,隻有一種可能,郝將軍遇到了襲擊,而且,對方戰力強大,擋住了後軍的去路,以致於沒有一兵一卒能夠衝出敵陣,越過戈壁灘給咱們報信。”


    “你繼續說…”


    “咱們的後軍有萬餘人馬,在茫茫戈壁中,就算猝然遇襲,不複成伍,也應該有三五成群的潰敗士卒,四散奔逃,留下些蛛絲馬跡,可是,樂將軍的邏騎卻一無所獲,恐怕,這隻能表明…”


    “隻能表明,郝齊平的後軍未及深入戈壁,便遭到了襲擊?”柴紹反問道。


    “正是,”劉旻一咂嘴唇,無聲歎息道,“我想啊,如果真的如同何潘仁將軍所說的那樣,稽胡隻有三五千騎兵的話,那麽,後軍斷不至於如此不堪,連一個士卒也沒有逃出來,這便是事情的蹊蹺之處!”


    柴紹聽聞,深吸一口氣,仰起頭來,看著屋頂,緩緩籲出,歎道:“看來,梁師都是想聯手稽胡,潛出黑石砭,迂迴側擊,給我來個攔腰斬斷啊!”


    “霍公,這正是末將深感不安之事啊!”劉旻點點頭,看著柴紹說道。


    柴紹“豁”地一下,從帥位中站了起來,臉色陰沉,低頭不語,隻在堂中來迴踱步。


    劉旻一時無措,也趕忙起身,垂手恭立,眼中現出驚懼之色,不知自己是否說錯了什麽話語。


    屋內,燭光閃爍,步履橐橐;屋外,沉夜漆黑,風聲嘯嘯。


    半柱香兒的功夫後,柴紹停住腳步,轉身盯著劉旻,眼放紅光,殺氣騰騰,問道:“劉將軍,如果我掉頭南下,在戈壁灘裏同稽胡一戰,你以為如何?”


    劉旻聽聞,目瞪口呆,眨動雙眼,稍一迴神兒,連忙拱手,期期艾艾說道:“霍公,掉頭南下,在…在戈壁中與稽胡對戰?咱們尚未…尚未獲知稽胡的詳盡軍情呐!若我軍掉頭,梁軍躡蹤跟來,同稽胡人前後夾擊,我軍…我軍…”


    “若不如此,糧道已斷,莫非眼睜睜地看著數萬大軍困死在這阿哈城中?”柴紹反剪雙手,盯視劉旻,反問道。


    “霍公,”劉旻摸摸鼻尖,一欠身,說道,“末將思量戰局,心生一策,或可挽迴局勢…”


    “哦?”柴紹眼眸閃動,光芒乍現,抬手一讓,說道,“來,坐下細說。”


    ……


    燭火嗤嗤,人影晃動,細煙嫋嫋,飄升飛散。


    柴紹同劉旻各自落座,秉燭夜談。


    “劉將軍,形勢如此窘困,你有何良策啊?”


    “霍公,”劉旻拱拱手,說道,“茫茫戈壁,風沙時起,稽胡對此地縱然萬般熟悉,卻決然不會駐紮其中——逐水草而遷徙,這是包括稽胡在內,所有北族軍隊的習性,如此推斷,不論他們有多少人馬,最有可能是駐兵在黑石砭之中。”


    “嗯,有道理…”柴紹撫著光生的寬額,看著劉旻點點頭。


    “我想,既然一時之間,咱們不能繼續北進了,”劉旻一砸嘴唇,說道,“那麽,能否以後方的金明城為支點,從阿哈城中分遣部分精兵,出其不意,南北夾擊,或許…或許可以擊破稽胡,解除目前的困局。”


    “若對方正在圍攻金明城呢?或者,金明城已經…已經失陷了呢?”柴紹說到最後一句時,聲音變得有些沙啞,喉頭哽了一哽。


    “霍公,若對方正在圍攻金明城,我們晝伏夜出,奇兵天降,則破敵必矣!若是…若是金明城已經失陷,那此次北征,我們唯有盡人事而聽天命了…”


    說著,劉旻低下頭去,稍顯憂鬱;繼而眼睛一瞪,光芒唿閃,抬頭看著柴紹,語氣絕決地說道,“不過,霍公,我以為短時之內,對方斷難攻破金明城!”


    “何以見得?”


    “一來,金明城中是公主殿下坐鎮,時別數日,想來殿下已然康愈;城中兵馬雖少,卻是精銳,馬三寶將軍、秦蕊兒將軍皆是能攻能守的驍將,在殿下的指揮下,調度得當,從容應對,金明城堅守旬日,不成問題啊!”


    “第二呢?”


    “這二來麽,稽胡人擅長野外馬戰,卻短於攻城拔寨,就算有梁軍步卒跟從作戰,其實力也是大打折扣了——去冬太和山之戰後,梁師都的精銳損失殆盡,此前,我自朔方城中帶出的留守隊伍已算精幹了,其餘的部伍,其戰力如何,便可以想象而知啊!”


    “嗯…”帥椅中,柴紹一動不動,眉頭緊鎖,盯著桌旁的一支大燭,凝神思索。


    “啪”地一下,燭焰中跳出一個火星,躥出數寸,瞬間便熄滅了。


    柴紹眨眨眼睛,扭頭看著劉旻,說道:“劉將軍所言有理。隻是,若以金明城為依托,實施夾擊,須先行聯絡,約定合戰時日,可是,這胡木灘與黑石砭已為對方占據,通道早已被截斷了,我們當如何與城中取得聯絡呢?”


    “霍公,末將以為,可以如此行事,隻是,需有何潘仁將軍相助!”


    接著,劉旻將心中的謀劃娓娓道來,柴紹聽著聽著,鎖緊的眉頭漸漸鬆弛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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