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燭火搖曳,夜色漸濃,晚蟲低唱。


    金明城官衙中,大燭勁燃,亮如白晝,十餘人披掛戰袍,正襟危坐,聚精會神地聆聽主位上傳來的話語——李三娘發出驃騎大將軍令,將城裏校尉以上的軍弁悉數召集,辨析局勢,部署城防。


    “諸位,”李三娘目光熠熠,掃視眾人,沉沉說道,“至今日戌時,從胡木灘中奔迴的兄弟已近千人,從他們講述的情形來看,此番戈壁遇襲,乃是梁賊與稽胡聯手所為!”


    燭光映照下,李三娘的臉龐略顯蒼白,卻凜然威嚴;話語傳來,雖緩而堅,透著執著。


    “胡木灘之戰,郝齊平將軍所率的後軍,已經失利,這是不爭之事,”李三娘咬咬嘴唇,神情悲憤,停頓片刻,說道:“霍公的數萬人馬,遠在荒灘以北的阿哈城,顯而易見,我軍已被敵方攔腰截斷,一分為二,咱們這金明城中的兩千人馬,自然成了不是後軍的‘後軍’。”


    眾人聽聞,有的神色憤慨,難抑怒火;有的目光疑惑,憂心忡忡;有的左顧右盼,似有畏懼;有的低頭不語,眉頭緊鎖…


    “諸位,形勢於我不利,今日議事,咱們敞開心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是進是退,是守是戰,我洗耳恭聽,當與諸位榮辱共之!”李三娘一挽發髻,擲地有聲地說道。


    “嘩”地一下,馬三寶豁然而起,朝著主位一拱手,大聲說道:“梁師都勾結稽胡,蛇鼠一窩,膽敢螳螂擋車,阻我北征,末將願點兵一千,與霍公南北對進,滅了此敵!”


    秦蕊兒也接過話來,說道:“咱們女兵營裏,尚有千餘人馬,軍械精良,箭矢充足,可以出戰!”


    眾人聽聞,群情激奮,紛紛揮臂,願意一戰。


    這時,李三娘的目光落在了女兵營中兩名軍官的身上,一個是宣節校尉羅秋紅,另一個則是翊麾校尉申珂——兩人一直低頭不語,似有所思。


    李三娘見狀,笑了笑,一揮手,示意眾人安靜,然後問道:“羅校尉,你有何見解呢?”


    羅秋紅聽到點名,怔了一下,這才迴過神兒來,連忙起身,彎腰一揖,迴答道:“公主殿下,我一直在想,稽胡的箭矢與咱們所用的不同,那麽,兩軍對壘時,咱們應當如何克製對方呢?”


    “好,思量這個事兒,看來你用心了,”李三娘笑顏綻放,滿心歡喜,點了點頭,繼而將目光一轉,落在申珂身上,問道,“你也在想這事兒麽?”


    “迴公主殿下,我和羅校尉的想法不一樣。”


    “哦,是嗎?講來聽聽…”


    “據胡木灘裏迴來的男兵說,”這位剛滿二十、尚顯稚氣的女校尉眨了眨眼,一字一頓地說道,“在遭遇戰中,並未看到梁軍的士卒,那麽,我在想,既然是彼此勾結,狼狽為奸,為何隻有稽胡騎兵來襲,卻不見梁賊的步兵協戰?是根本就沒有派遣呢,還是刻意隱藏在別處了?”


    羅、申二人話音一落,眾人緘默,各自思量。


    李三娘扯了扯前襟,從位中起身,緩步走到兩位女校尉的麵前,點了點頭,滿眼欣喜,拍拍這個的肩,撫撫那個的背,笑道:“好哇,我的女兵姐妹們,征戰多年,都已曆練出來了,能夠看到鋒刃相交之外的事兒了,我真是替你們高興呐!”


    說罷,李三娘踱迴主位,再次掃視眾人,令道:“即日起,全城戒嚴,凡進必查;重編後軍,整頓敗卒,隨時備戰!”


    “遵命!”


    ……


    燭火嗤嗤,人影晃動,夜鵠咕咕,聲聲可聞。


    亥時初刻,官衙大堂裏安靜了許多,隻有李三娘和幾名女將校仍在說著金明城中的軍務。


    “咱們這支‘後軍’啊,女兵占了半數,又以弓弩手居多,你們幾個雖然隻是校尉,然而非常之時,應有非常之舉,須擔起副將之職,好生協助秦蕊兒將軍,固守城池,待機觀變啊!”李三娘看著羅秋紅、申珂等幾名女校尉,語重心長地說道。


    “請公主殿下放心,我等必竭盡全力!”幾人在座中拱手,不約而同地應道。


    “公主殿下,咱們都是跟著您從終南山裏一步步走出來的,”身旁的秦蕊兒眼眸閃動,嗬嗬一笑,說道,“這些年來,姐妹們曆經了大小數十仗,對行伍之事早已諳熟,隻是咱們女兵營中人數較少,所以,她們幾個一直都還是校尉之職,其實,若論行軍作戰的能耐,她們可一點都不比男兵差哩!”


    李三娘點點頭,嘴角一揚,笑了笑,說道:“是啊,若論戰功,你們早就可以作遊騎將軍了,這些年來,確實委屈你們了。”


    羅秋紅連忙擺手,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似的,說道:“公主殿下言重了,咱們女兵雖然箭無虛發,不怵戰陣,但是,若論其他軍務,諸如攻城拔寨,還是男兵們勝出一籌啊!”


    “羅大姐的話,我不敢苟同,”申珂嘴角一翹,接過話來,明眸透亮,閃出豪情,振振說道,“軍中百職,各有所倚,咱們女兵不僅僅是張弓挾矢,擊殺敵虜,若有需要,其他軍務亦可勝任——觀動靜,治兵甲,正行伍,連阡陌,明鼓旗,均賦物,通井灶…部伍之中的哪一樣,咱們女兵不能做呢?”


    羅秋紅嘴唇囁嚅,還要說話時,隻見秦蕊兒先樂了起來,笑道:“我的好妹子,說起部伍之事,就像是放連珠炮似的,可真長本事了!”


    “秦將軍,不怕您笑話,”申珂抬起頭來,看著秦蕊兒,一本正經地說道,“公主殿下常訓導咱們,行於部伍之間,不能隻知搏戰,要讀些兵書,多用用腦子。這不,幾年來,我找了些兵書來讀,感受還真是深哩,隻是…隻是書中有些字句,看著生澀,我百思不解啊!”


    說罷,這位年經的女校尉嘟起嘴唇,臉頰緋紅,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秦蕊兒眨眨大眼睛,看了看李三娘,又看了看申珂,“噗嗤”一下笑出聲來,說道:“我說呢,幾年來,申妹子長進頗大,原來秘密在這裏啊!”


    李三娘點點頭,微微一笑,說道:“以後讀書,有什麽不懂的地方,隨時可以來問我。”


    “嗯,好嘞,公主殿下!”申珂聽聞,興高采烈,抬起頭來歡快地應了一聲。


    羅秋紅也笑了起來,說道:“妹子,我識字不多,以後你看了書,把裏麵的道理講給我聽,可好?”


    “好的,姐姐!”年輕校尉明眸一閃,爽快地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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