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風高,青翠蒼蒼,牛羊成群,片片如雲。


    突厥達爾罕大營裏,笛聲悠揚,篝火嫋嫋,成千上萬的帳篷散落其間,星羅棋布於無垠的大草原上,一眼望不到頭。


    營地中央的金帳裏,酥油飄香,人頭攢動,處羅大可汗正同兄弟子侄等諸親王商議國是,有人高談闊論,有人側耳傾聽,有人低頭假寐,有人端茶細啜。


    頭戴金錦嵌珠暖帽的處羅大可汗,斜靠在貂皮大椅中,懶洋洋地說道:“李、劉兩家柏壁之戰,似乎打了個平手,各自又迴到了原先的地盤上,我看也未必是什麽壞事…”


    處羅可汗新從契丹部族中納了幾名美女,沉湎於溫柔鄉中,整日飲酒作樂,歌舞不歇,若非諸王苦苦相勸,今日斷不會坐到金帳中商議國是。


    這時,處羅可汗的三弟、莫賀咄設大帥咄苾站起身來,右手撫胸,彎腰說道:“大汗,此事未必向好啊!前有梁師都,今有劉武周,南下爭鋒,陸續受挫,而關中的李唐卻是越戰越強!誠然,目前李淵進貢不斷,尚顯恭順,但是,他背地裏打的什麽主意,咱們並不知曉啊!”


    “他能怎樣?”處羅可汗的兒子、二十出頭的奧射設一撇嘴,不屑地說道,“隻要他敢邁出塞外一步,咱們的百萬鐵騎便踏平長安!”


    處羅可汗的五弟欲穀設聽聞,在座中挪了挪肥胖的身體,說道:“李唐目前怎敢與我爭鋒?隻是,若假以時日,彼方漸強,逐一吞噬南邊諸侯,到那時便尾大不掉,難以製約了!”


    “我與五弟有同樣的擔心啊!”處羅可汗的四弟步利設,捋了捋下頜梳成小辮的胡須,皺眉說道:“近來,聽聞李淵派人聯絡了東北方向的契丹、靺鞨等部族,意欲何為?”


    處羅可汗抬起眼皮,看了看自己的侄兒缽苾,問道:“你統管東北諸部,果有此事?”


    有“小可汗”之稱的缽苾坐在位中,隻是聽議,卻一直沒有吭氣。這時,聽到可汗叫到自己,這才起身撫胸,躬身答道:“大汗,李淵定都長安後,以陏楊的繼任者自居,曾派人途經東北諸部,到高麗去商談乞收當年遼水大戰骸骨之事,至於是否聯絡了契丹、靺鞨等部族,我確實不知啊!”


    “嗯,”處羅可汗哼了個鼻音,點點頭,沒有說話。


    “依我看呐,乞收遼水大戰骸骨是假,聯絡諸部南北唿應是真!”步利設捏著胡須辮兒,幽幽地說道。


    “四弟的話,我讚同!”


    咄苾一跺腳,斬釘截鐵地說道,“去冬的太和山之戰,為我所親曆,李唐軍隊如狼似虎,戰力甚強,卻在咱們麵前裝作綿羊,其心可知啊!”


    咄苾看著處羅可汗,再次撫胸躬腰,懇求道:“大汗,對於南方諸侯,彼此鉗製之策已難推行了,臣弟願領騎十萬,直搗關中,掃除後患!”


    咄苾此話一出,宮帳裏議論紛紛,嘈雜不已。


    “行了,今日就議到這兒吧,”處羅可汗靠在大椅中打了個哈欠,擺擺手,說道:“隻要李唐依然進貢,沒有往北出塞,我看呐,也無必要大驚小怪,就讓他們在南邊繼續狗咬狗吧!我乏了,你們都各自迴去吧。”


    諸王聽聞,紛紛起身,右手撫胸,告辭退出。


    咄苾躬身辭行時,腰間佩掛的金鞘匕首輕輕一晃,閃人眼目,映亮黑眸,隻見他的眼中現出一股深不可測的寒光,但瞬間便消失了。


    咄苾的腦海中,呈現出前些日子馳獵時,飛鳴鏑箭的情形。


    ……


    數日前,一支突厥騎兵從達爾罕大營奔出,馳獵在廣袤的大草原上,蹄聲陣陣,呦呦高喝,追逐著半空中翱翔的遊隼,不時發箭勁射,啾啾衝天。


    這支鳴鏑騎射的精銳隊伍,是處羅可汗的近衛騎兵之一,其領隊的伯克將軍便是可汗夫人義成公主的弟弟楊善經。


    今日遊獵,楊善經籌劃已久,此時揚鞭執綹,扭過頭來,對並駕齊驅的隨行親王咄苾說道:“大帥,鳴鏑騎隊已閱習熟練,可堪大用了!”


    “哼,是嗎?”咄苾聽聞,目不斜視,隻冷笑一聲,在一座小丘前拉韁駐馬。


    隻見咄苾從鞍韉囊袋中抽出一支長翎大箭,抬起頭來,看了看前方淩空遨遊的一隻大隼,策馬向前,直奔小丘,一提韁繩,坐騎四足騰空,躍丘而出。


    咄苾雙腿夾鞍,左手持弓,右手控弦,淩空勁射,隻聽見“嘣”地一聲,長翎大箭應弦而出,直奔晴空。


    箭影落處,大隼哀鳴,在空中撲騰了幾下,便掉在了數百步遠處。


    咄苾策馬馳迴,大喊一聲:“唿爾赤何在!”


    “屬下在!”隻見千夫長唿爾赤在隊中策馬出列,高聲應道。


    “去,把獵物和翎箭給本王撿迴來。”


    “遵命!”


    望著唿爾赤驅馳而去的背影,咄苾側過身來,抬手指向楊善經的箭囊,說道:“把你的紅杆響箭給我一支!”


    “大帥,唿爾赤可是千夫長啊…”楊善經眼中迷惑,遲疑片刻。


    “千夫長又如何?本王麾下的千夫長數以百計!”咄苾眉頭一揚,不屑地說道,繼而壓低音量,瞪著惶惑中的楊善經,狡黠一笑,說道,“我今日倒要看看,三年了,你的鳴鏑騎兵到底操習得如何!”


    說罷,咄苾接過楊善經遞來的紅杆響箭,舉弓拉弦,朝著前方正下馬撿拾獵物的唿爾赤,大力射去。


    箭響鏑鳴,劃破長空,啾然有聲,淒寒刺耳。


    響箭飛出,隻聽到咄苾身後弦響一片,“嘣嘣”之聲不絕於耳,數百支利箭追隨著前方的紅杆響箭,如雨點一般,撲向千夫長。


    數百步外,唿爾赤剛剛撿起貫穿大隼的翎箭,方才起身立定,準備上馬,便被唿嘯驟至的箭雨射翻在地,隻抽搐了幾下,未及吭聲,連人帶馬已命喪黃泉。


    咄苾見狀,一拉馬頭,轉身大唿道:“唿爾赤勾結外族,意圖叛亂,現已正法!”


    數百射手倚鞍舉弓,歡唿不止。


    咄苾頷首點頭,捏著頜下須辮上的瑪瑙紅墜兒,對一旁的楊善經笑道,“嗯,你訓練得不錯,沒有忘記我的話--不認官職品秩,隻識翎箭落處!這支鳴鏑騎隊可堪大用了!”


    楊善經心領神會,扭頭朝達爾罕金帳方向瞟了一眼,點頭微笑。


    野風無盡,嘯嘯有聲,草低羊見,穹廬方遠。


    咄苾倚鞍眺望,目光銳利,寒光閃閃,如一道利劍,穿過達爾罕大營,穿過千裏草原,穿過邊塞殘垣,直射關中平原,渭水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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