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太和山腳下烽煙彌漫,殺聲不絕,梁師都親自披掛,指揮來自朔方的數萬步卒猛攻唐軍營壘,時而集中兵力直撲北營,打算中間開花,再破兩翼;時而分頭對進,形成雙拳鉗擊東西二壘,欲各個擊破。但是,十多天過去了,無論梁軍如何挑戰攻擊,唐軍仍然堅壁不出,隻是憑借牢固的工事全力防禦,飛箭勁弩似雨如風,烈油濃焰不時升騰,梁軍除了在壘前丟下些橫七豎八的屍體外,一無所獲。


    戰況如此,梁師都煩悶異常卻又無可奈何,隻得退守到五裏之外安營紮寨,與吐穀渾人遙相唿應,徐謀良策。


    這日,風和日麗,飛雀啾啾,梁軍大營內一片閑適景象——連日進攻後,人疲馬乏,難得有個戰時的空閑,士卒們一下子輕鬆了不少,有的仰臥帳邊曬太陽,有的圍坐一起聊家常,更多的則是三五成群擲骰博戲,吆喝聲此起彼伏。


    梁師都正在大帳內看著軍圖思索對策,正一籌莫展時,聽到外麵博戲的吵雜聲音,更加心煩意亂,正想走出大帳去喝止士卒時,隻見門外的親兵進來稟報道:“遊擊將軍李正寶求見。”


    這李正寶四十出頭,是梁師都的老部下,早在梁師都任陏朝的鷹揚府郎將時便鞍前馬後地效力麾下,也算得一名久經沙場的宿將了。此時攻唐不利,進退無據,正是集思廣益,齊心協力之時,李正寶來見,是否有破敵良策?梁師都不假思索,把手一抬,說道:“有請!”


    將帥二人敘禮入座,李正寶開口說道:“梁王,我們連續攻壘已近半月,卻毫無進展,如此拖延,何時能夠南下關中?況且我軍所攜糧草並不豐足,原來打算隨同吐穀渾人突進關中,刈麥充糧,以戰養戰,不想被柴紹阻攔在這太和山下,曠日持久,我擔心軍中缺糧生變啊!”


    梁師都捋了捋花白的胡須,點點頭,用一雙沉陷眼窩的眸子盯著李正寶,說道:“這也正是我所焦慮的事兒啊……”


    隻見李正寶在座**手一揖,說道:“梁王,屬下有一策也許能讓唐軍出營來戰。”


    “唔?”


    “是這樣,”李正寶扯了扯戰袍的前襟,說道,“從近日攻壘的情形來看,唐軍備戰充分且戰力不俗,看來是柴紹有意避戰,企圖以逸待勞,尋機對陣,一戰而定。我聽說,這支唐軍的底子是當年終南山中的義軍,諸將多為綠林好漢,剛猛任俠,豪氣滿身,與這樣的對手交戰,隻憑勇氣很難取勝啊。”


    “唔。”


    見主帥並未駁斥自己的想法,李正寶便雙手按膝,身體前傾,將心中的打算和盤托出——“兵法雲‘潔而可辱,此用兵之一災也’,既然他們心氣高傲且堅壁不出,那我們就想辦法激將他們,羞辱他們,逼迫他們,使對方按捺不住,自行出戰。縱然柴紹定力十足,不為所動,但他手下那群綠林出身的將領不堪受辱,義氣上衝,難保不出營來戰。到那時,咱們與伏允可汗的騎兵內外合擊,斷其歸路,則唐軍可破啊!”


    “好!”梁師都拈須頷首,微微一笑,說道:“李將軍,那麽如何激將他們,羞辱他們呢?”


    “屬下是這樣考慮的……”李正寶壓低聲音,如此這般地細述了一番。


    梁師都邊聽邊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齒。


    ……


    第二日辰時,太陽升起,霧靄散盡,微風拂來,渭北高原一片明亮,太和山倒映在緩緩流淌的洛河水中,黃白相間,影清麗明。


    唐軍壁壘上的士卒剛剛換防,晝夜兩班交接後,刀槍閃亮,戒備森嚴,如同往日一般,正準備迎接新的一天裏梁軍的挑釁和進攻。


    唐軍士卒正矚目眺望,嚴陣以待時,隻聽見遠處傳來鼓瑟簫笛之聲,百十個婦女緩緩走來,在三四百步外停住了腳步,她們穿紅戴綠,裙帶飄飛,腰枝亂舞,扭捏作態。仔細看時,這群“婦女”竟然是搽脂抹粉的男人所裝扮!一個個嘻嘻哈哈,動作輕佻,舉止淫俗。這群亂七八糟的人堆中有數十個人扛著“唐”字軍旗,在距唐軍壘前兩三百步外的地方逡巡遊蕩,招搖過市。


    這群“婦女”齊聲高問:“你們是什麽隊伍?”


    扛著軍旗的人大聲迴答:“我們是李唐軍隊。”


    “婦女”們又問道:“你們為何不去打梁軍?”


    那邊則齊聲迴答:“我們是娘們兒,力不如人,保命要緊…”


    說罷,這百十人在營外放肆地謔笑成一片。如此問答,循環往複,沒有停歇。


    壘上的唐軍看得目瞪口呆,大感意外,一個個滿臉惶惑,不知作何處置,隻好立即向中軍大帳通稟此事。


    片刻之後,柴紹和李三娘帶領北營的眾將來到壘上,察看軍情。看到梁軍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上演這一幕鬧劇,極盡醜化唐軍之能事,柴紹身邊的將軍個個咬牙切齒,義憤填膺。


    剛剛押送輜重迴到軍營的宋玉已是按捺不住,將佩劍一扯身後,搶先說道:“霍公,請開轅門,讓我帶領兄弟們衝出去,斬殺群醜!”


    馬三寶也躬身一揖,向柴紹請戰道:“主子,不勞宋將軍的步兵兄弟,請讓我帶領一百銳騎,轉眼之間掃滅此虜!”


    “哪裏需要宋將軍和三寶哥出手!梁軍如此作賊女子,辱我姐妹,自當由我率領弩手亂箭齊發,射得他們哭爹喊娘,狼狽逃竄。”李三娘身旁的女將秦蕊兒接過話來說道。


    柴紹眉頭緊皺,把手一擺,說道:“此乃梁師都的激將之法,欲誘我出戰,全軍不得妄動擅出!弓箭射程亦不足,於事無補,勿浪費羽箭!”


    李三娘看罷,不動聲色地走到柴紹身邊,輕聲提醒道:“夫君,梁師都的伎倆不會隻在北營上演,是否給東、西二營也有所警示?”


    “唔,正當如此。”柴紹斬釘截鐵地迴答道。


    正在說話間,隻見向善誌把守的東營打出旗語,反複要求開門出戰。柴紹轉過頭來,對身邊的旗手說道:“命令東、西二營,堅壁勿動,違者軍法從事!”


    看到北營傳來主帥的命令後,何潘仁把守的西營立即迴複“遵命”;而向善誌所在的東營,片刻之後才迴複“明白”,同時傳來請求——“守將欲麵見主帥!”


    柴紹摸了摸寬大的額頭,一絲憂慮飛快地掠過眉梢,迴頭看了一眼妻子,然後對旗手說,讓向善誌兩個時辰後再到北營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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