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詩!”


    侯府門前,雲樂公主的聲音如涓涓泉水,美妙動聽,但落在薑玄麟的耳中,卻像是行刑前,判官扔出的斬令旗。


    他目光呆滯,怔怔的環望向他投來目光的所有人,雖然並沒有人發出聲音,可他分明聽到了很多嘲笑和譏諷的聲音,嘈雜模糊,刺耳難忍。


    “什麽詩,什麽詞,你們都想看我的笑話是嗎?”


    薑玄麟緊緊攥拳,手中寫滿詩詞的宣紙都被他抓的變形破損,他麵容逐漸扭曲,青筋畢露、血管凸起,顯然已經陷入瘋癲。


    身為鎮武侯的嫡子,在大庭廣眾之下,引以為傲的文采竟然慘敗在一個連堂學都未讀過一天的庶子手中。


    他的尊嚴,他的驕傲,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


    不接受!


    “麟兒,堅守本心!”


    一聲沉喝如春雷綻放,在薑玄麟耳邊響起,聲音沉穩雄厚,帶著一種振蕩人心、驅邪辟崇的力量。


    “啊”


    薑玄麟輕叫一聲,陡然從癲狂的狀態中驚醒,神誌瞬息恢複清明,想起剛剛精神崩潰下的狀態,他全身冷汗直冒,將身上的衣衫都浸透了。


    “玄麟失態,請公主見諒!”


    不愧是鎮武侯府嫡子,薑玄麟深吸一口氣,很快就恢複常態,鎮定自若的躬身行禮,“十五弟文炳雕龍、銜華佩實,玄麟沉浸其中一時無法自拔,怠慢了公主!”


    他溫文爾雅、謙虛有禮道:“玄麟自幼修儒,苦讀經史典籍、治國策論,要做那有益於朝廷和普天民眾的社稷之臣,對於詩詞歌賦,確實造詣有限!”


    “玄麟小侯爺說的沒錯,詩詞歌賦與治國策論相比確屬小道,你是鎮武侯嫡子,更應善學善用,多為我大周建言獻策,薑離雖是庶子,但對製莽三策建言頗多,深得父皇讚許,小侯爺當再接再厲,多與薑離學習,莫要墮了鎮武侯的威名,做那沽名釣譽之輩!”


    雲樂公主緩緩道,八名麒麟衛抬起輿轎,向著鎮武侯府內走去,薑時戎與皇族宗室、侯府眾人連忙跟在身後。


    薑玄麟呆呆站在原地,雲樂公主之言,如同迎麵棒喝,將他心中最後一抹驕傲與堅持,盡數擊碎。


    最後還是薑玄曜等幾位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拉扯勸慰,才將他拽迴府中。


    雲樂公主身份尊貴,自不是誰能有資格一睹真容的。


    輿轎入府,雲樂公主直接走入迎客大廳,薑時戎及三位夫人、妾室等侯府女眷入廳作陪,薑玄麟、薑玄曜等鎮武侯子嗣,隻能在廳外等候。


    雲樂公主蒞臨侯府,傳達景帝聖言,也有賞賜下發,一名名女官抬著金銀、錦緞和各種器物魚貫而入,一一分發,鎮武侯府上上下下皆有賞賜。


    候在廳外的鎮武侯子嗣、侯府上下,都看的清楚明白,薑離剛剛所得賞賜的價值,甚至比侯府的三位夫人還要更多一些。


    尤其是那匹產自西域大食的追風白馬,更是萬金難求的神駒。


    侯府的馬場中,唯有鎮武侯的黑煞馬能與之媲美。


    接待禮畢,雲樂公主去往鎮武侯府為其準備的屋舍中小憩,其餘人等則各自散去。


    “十五哥這一次掃了薑玄麟的麵子,大夫人恐怕咽不下這口氣的!”


    走在迴去的路上,薑玄信看著跟在身後的捧著雲樂公主賞賜的女官們,難掩心中的擔憂。


    “雲樂公主有恩於我,她今日當眾提攜我,也是為了給薑時戎和侯府上下施壓,於情於理,我都不能落了她的麵子!”


    薑離雲淡風輕道:“更何況,就算我今日故意輸給薑玄麟,大夫人就一定會放過我?”


    “十五哥說的是,不過我們今後一定要萬分小心!”


    薑玄信點了點頭,他看著走在身旁的薑離,不知為何,隻要在十五哥身旁,他就有一種發自心底的安寧和踏實。


    這種感覺和信任,是他在這人情冷漠如刀劍寒霜的侯府中,從未感受過的。


    “十五哥護著我,我今後也要護著十五哥!”


    少年暗暗攥拳,他摸了摸藏在懷中的絕刀八式武譜,心中的信念更加堅定起來。


    迴到攬虹閣,初初正帶著閣裏的丫鬟們在為除夕夜做準備。


    往年裏除夕,隻有主仆兩人相依為命,但今年不僅多了薑玄信和月眉、落雪,還有來自薑玄曜房裏的十幾個丫鬟,看上去也是人丁興旺,熱熱鬧鬧。


    初初的小臉上,時刻都含著笑意。


    這樣的景象,是她做夢都不敢奢望的。


    薑離迴到攬虹閣後,就徑直走迴一樓的練功房中,浸泡鱷蛟精元散,運行彌陀寺傳承——易筋洗髓功,錘煉體魄。


    半月以來的修行,他武脈四境太極境的肉身根基,早已築牢穩固,正徐徐向著五境巨擘提升。


    自練功房走出時,天色已黑,山下的偌大侯府,燈火輝煌,喜慶的紅燈籠不知幾千上萬,掛滿了所有的遊廊、道路、花園。


    便是以往燈盞稀落的偏僻角落,也張燈結彩,充滿了喜氣洋洋的節日氛圍。


    劈裏啪啦的鞭炮聲,也開始響起,轟鳴不斷,刺鼻火藥味彌漫在整個盛景城上方。


    一支雄武的馬隊自侯府的馬道上疾馳,衝出侯府,向著皇宮的方向而去。


    薑離知道,鎮武侯就在其中。


    薑時戎深受景帝信任,每年除夕都會進宮,與景帝一同登上閱天闕,觀賞盛世景象,這是一種莫大的榮耀。


    棲鸞軒中,夜宴也已開始,雲樂公主在侯府女眷的陪同下,共度除夕,迎接新春。


    迎客廳中,薑玄麟作為鎮武侯唯一留在侯府的嫡子,代表父親招待皇室宗親,推杯換盞、熱鬧喧囂。


    練武奴才點燃煙花,絢爛火光衝天而起,猛烈綻放。


    似乎預示著侯府的榮耀,已經到達了巔峰時刻。


    “公子,過年啦!”


    初初歡快的跑到薑離的身邊,拉著他走向二進院落的一間大堂中。


    三張圓桌,擺滿了珍饈美酒,攬虹閣上下齊聚一堂。


    薑玄信臉上洋溢著喜悅,月眉、落雪經過半月的修養,也已經能下床行走,坐在攬虹閣半山的大堂中,俯瞰盛景,眼中也浮現出對未來生活的向往和期盼。


    薑離與初初落座,攬虹閣的除夕夜宴正式開啟。


    薑離雖兩世為人,但依舊是少年心性,他把酒言歡,與初初、薑玄信、月眉、落雪暢談天地,暫時忘卻一切煩憂。


    酒宴過後,薑離登上攬虹閣最高處,俯瞰大半個盛景城,夜風清冷,吹去他大半的醉意。


    血光閃耀,懸在腰間的赤煉龍鱗寶刀出鞘,薑離持刀橫劈,施展的卻是大周軍士必練的刀法《橫烈》。


    隻見他出刀如發箭,進刀如流星,撩刀如火線,劈斬如崩山。


    刀法樸實無華,簡潔明快,卻也勁力渾厚,氣勢逼人。


    “橫掃千軍!”


    赤煉刀身如一汪血池,鱗光閃爍,在薑離手中越舞越快,幾乎幻化出一條張牙舞爪的血龍。


    子時過半,攬虹閣上龍吟嘯嘯。


    迎著乾元三十二年的一縷微風,血龍幾欲騰空,直入九天雲霄,震懾蒼穹。


    “斬盡天下不平事,止戈狂舞龍鱗刀!”


    月下,少年縱刀劈斬,鋒芒畢露,滾滾如潮,刀光欲裂,狂摧萬物,仿佛要將他腳下的繁華盛京,生生斬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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