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無論多麽遙遠,也總有到達的那一刻,申原和鄭思榮半月之後終是看到了京城。

    曾經令無數人羨慕的沈府,如今逐漸被世人遺忘,名滿京城的沈家嫡女,也變成了逃犯。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今日竟不敢踏進一步,然而身體原主的記憶,卻源源不斷的湧上心頭。

    京城還是一如既往的繁榮昌盛,進城的百姓長長的排成一排,出城的百姓笑容滿麵的滿載而歸。

    鄭思榮定定的站在馬車外麵,眼中是熟悉的地方、熟悉的風景,隻是沒有了熟悉的家、熟悉的人。

    正是初夏好風景,綠柳成蔭,生機勃勃,但是她冰冷的眼睛裏滿滿的淚水,堅強的不肯落下。

    “榮兒,你真的不跟我到京城去嗎?“看著她瘦小的身軀,不死心的希望她能突然改變主意。

    仰頭望天,逼退要流出的淚水:“嗯,京城對我來說太危險,現在還不敢去,等有一天我足夠自保的時候,我會迴來的,”再次迴來的時候,就是以沈家嫡女的身份迴來,絕美的容顏上,透著無比的堅定。

    急急繞到她的麵前:“我可以保護你,還有師兄,他在京城的勢力很大,定會護你周全。”

    普天之下,誰的勢力能大得過皇城的那一位,不過還是對他心存感激的說:“你師兄與我素不相識,憑什麽護我周全?我知道你的心意,隻是我有家事未平,實在無心兒女之情,你對我的情意,我無以為報!”

    “我從沒有想過要你迴報我什麽,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既然你執意要走,我就不強留你了,不過,隨時歡迎你還京城找我!”

    看著眼前這個大男孩,英俊堅毅的臉上,是不曾被任何人看見過的溫柔,如果沒有那些事,也許她會沉淪在他真摯的眼裏。

    “你認識京城的沈從文沈太傅嗎?”當初沈府的事來得太過突然,祖父什麽事都沒來得及說,就被抓進大牢,他們就連最後一麵也是沒能見到。

    “嗯,知道一點,不過沈太傅幾個月前已經被斬首,當時我並不在京城,後來聽說沈家男丁無一活口,斬首那日血流成河,很是慘烈,你在沈府有認識的人嗎?”

    “沒有,隻是我爹在世的時候曾得到過沈太傅的照拂,沒想到沈太傅竟遭此大難,”雖然知道他們最後的結局,可是當她從別人嘴裏聽到這些的時候,心還是緊緊的揪成一團,痛的幾乎喘不過氣,雖已是夏日豔陽天,她卻感覺冷入骨髓。

    “你聽說過沈家嫡女嗎?傳聞她是皇上內定的皇後,就因為一本書,也不惜流放邊遠漠北,如今也香消玉殞了!”

    原來死去的消息早已傳迴京城,想來暫時也安全了些,隻是京中多少還有些人見過她,此時迴去並不妥當:“什麽一本書?”

    “沈太傅寫了一本書,書中暗含貶低皇上之意,在朝中官員的推波助瀾下,皇上一怒,便下旨嚴懲。”

    沈太傅生前特別寵愛沈蕙,寫了什麽書,大多都會拿出了讓孫女品讀,隻是怎麽不記得有哪本寫了關於皇上的事。

    “開國以來,文字獄愈演愈烈,沈太傅也算是朝中老人,怎會犯如此大忌?”

    “皇家的事,誰說得清呢,皇上初出親政,沈太傅風頭正盛,許是要殺一儆百也未可知!”

    沈家的事看來絕非簡單,事情的來龍去脈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查清:“那你知道沈太傅身葬何處嗎?”

    “這個我不太清楚,沈太傅家中也已經沒人了,不知是不是埋在城西的亂葬崗了。”

    “亂葬崗?”心裏的憤怒快要爆發,堂堂沈太傅,死後竟然無安身之地,一雙手緊緊握成拳,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落在地上。

    “這隻是我的猜測,要不然我到京城打探一下,下次見你的時候告訴你?”雖然很好奇她對沈家的事這麽感興趣,可是她不願意說,他也就不會多問。

    “那就多謝你了,如果找到他們的墳墓,麻煩你替我給他們燒點紙錢,告訴他們,我會迴來看他們的。”

    “好,我會的!”

    “你進城吧,我也該走了!”

    祖父,爹爹,你們放心,他日歸來時,便是沈家平反日,我必不會放過冤枉沈家的任何一個人呢,就算是皇上,我也會替你們討個公道,還沈家一個清白!

    “等等,江南有一家很有名氣的慕氏山莊,慕莊主是我義父,跟我師父是舊友,你以後要是有什麽事,可以到那裏找他幫忙,”從脖子上取下一塊玉佩,戴到她脖子上,“這是義父當初送我的,你到時拿出這個,他便知道你我相識,定會幫你!”

    “這個太貴重了吧?”分別的最後一刻,還要為她考慮周全。

    他不在意的笑了笑:“你都已經替我保存了這麽多銀子了,也不多這一塊玉佩。”

    “申原謝謝你,”即使在堅硬的心,遇到這樣一個百般為自己著想的人,也會融化,強忍了許久的眼淚,在這一刻終於決堤。

    同樣紅著眼眶擁她入懷:“傻丫頭,哭什麽?我隻要你能平安就好!

    本以為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親人,卻出現一個這麽關心她的人,無依無靠的心,從此不再孤單。

    “好了,我走了,保重!離開他溫暖的懷抱,踏上自己選擇的路。

    “保重!”眼看她上馬離去,留給他一個堅強的背影,車輪軋過,卷起一地塵土,漸行漸遠的人兒,慢慢變得模糊,直到消失在天邊。

    坐上馬車,忍住不去看那座城,不去看他,閉上眼睛,耳朵裏隻有車輪滾滾的聲音,掌心傳來的血腥味道,再次堅定著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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