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派的臣官們要蔣正義“蔣欽差”說兩句。


    蔣正義推辭不過,說:“蔣某不敢妄稱大才,真正的大才是古刺史,我不過拋磚引玉而已。真正讓此項國之大策得到皇上聖意讚同的,是古刺史,還是請古刺史、傑定將軍給大家說幾句。”


    眾人歡唿,直嚷嚷著要古壺說幾句。


    古壺知道此時若再謙虛便是虛偽了,他胳膊一抬,大家立即安靜下來。


    “諸位同仁同僚。”古壺說著把遮在臉上的頭發撩起,指著臉上的疤痕。


    “大家應該早就知道了,古某人是賤奴出身,可再賤我也是大寧人,我也希望我的國家國泰民安繁榮昌盛。”


    “有幸得到皇上賞識做了官,我更想為國多出力,為出身低賤的人爭口氣,讓世人看到,出身低並不代表人格低。”


    “我們也是人,我們不笨,我們也能為國出力,我們也能做事,做得起大事,大夥說,是不是這個理啊?”


    “是——是這個理,我們不笨,我們也能做大事!做事去了——”眾人歡唿,簇擁著古壺和蔣正義往殿外走。


    這時,烏天權、何立群等一幫保守派的世族大臣也在往外走,何立群攙扶著烏天權顫危危地往外走。


    古壺兩胳膊向後一攔,擋住身後的支持者,躬身拱手,讓烏天權等人先行。


    烏天權突然站住,轉過身來,直直地看著古壺,憤怒地說:“賤奴,你別小人得意,即使我死了,我烏氏族人也會前赴後繼取你的這條賤命!”


    古壺正色道:“你我本不相識,更談不上有矛盾。可是,你身為朝廷重臣,卻將我鏟除蟬族的利國利民之舉視為你的個人私仇,三番五次要取我性命。”


    “如此正邪不辯,公私不分之人,讓我說你是昏庸愚笨好呢?還是說你是邪惡歹毒好?我看兩者都是,像你這種既笨又惡的守財奴,也敢妄稱清高的高人幾等的世族望門?”


    “洗衣掃地端尿盆的奴婢是自食其力!他們是人,他們都比你高幾等。而你,不過是寄生在人的腸道裏的蛔蟲,是喝人血的虱子跳蚤,當被萬眾人等撚死捏碎。”


    “呸!你這個老烏賊,你早該下十八層地獄了!”


    “你——你——”烏天權猛一下摔脫攙扶他的何立群,向古壺撲來。


    古壺敏捷地一閃,躲開四五步遠,烏天權一個踉蹌撲倒在地上,急火攻心,“哇——”一聲吐出一灘血來。


    “太醫!”古壺大叫了一聲,對快步走進來的守門的甲士說,“快去叫太醫,烏天權烏大人摔倒了。”


    說罷,古壺朝撲臥在地的烏天權一拱手,轉身大步走出殿去。


    蔣正義等支持者愣了愣,也跟著古壺走出來,但大家都不說話了。


    古壺轉身邊退著走邊說:“諸位是不是覺得我剛才那番話太惡毒?沒有對老者的一點尊重?”


    “他烏天權此前就幾次派人刺殺我沒成功,就在這次來寧都的路上,我差點就死在他派出的殺手刀下。比起他數次給我的刀,我隻給他那幾句話,夠客氣的了。”


    “壞人咎由自取!”有人說。


    “古大人真是怪傑!”又有人說。


    古壺隻淡淡地一笑:“諸位各自散了,各盡其職去吧。”


    眾人這才散開,各自離去,古壺讓他們先走,自己在最後才慢慢走去。


    他剛才那番惡毒的話,既是向烏天權吐了一口積壓已久的惡氣,也是向烏天權身旁的那幫人示警:我古壺不是好惹的,以後少來惹我!


    古壺邊走邊想接下來要做的,放客——清地——查稅件事情,在大定州,其實從富源裏的查付連川那事起,他就已經做了,且全部都有詳細的記錄並向朝廷交了匯報材料。


    也許皇上正是從他做的這些事上看到了這樣做的好處,這次才搞出如此大的動靜,用了如此令人稱奇的辦法來推行此事。


    此時,皇上在想什麽呢?


    古壺正在如此想時,路旁閃出一個太監來,快步走近古壺,小聲說:“刺史古壺,皇上要召見,請跟我來。”說罷轉身離開。


    古壺一愣,皇上這麽快就知道我把烏天權罵吐血這事了?我是不是做得過分了些?


    他不及多想,忙跟上這太監。


    九彎十八拐之後,來到了竹林掩映中的一座清雅小院,小院門口站著兩個太監和兩名甲士,古壺知道皇上是早在這裏等自己。


    進了院門一看,桂樹下有石桌石凳,皇上正坐在石桌旁看書,桌上擺放著兩盞茶。


    “大定州刺史、傑定將軍古壺拜見皇上。”古壺施禮道。


    “這不是大殿,免禮!”皇上抬起頭,放下書,指指對麵的石凳,“坐吧,不必拘禮。”


    “你這嘴巴毒啊,竟然把司空烏天權罵倒在地,罵得吐血。”皇上開門見山說。


    古壺忙站起來,躬身拱手道:“微臣年少氣盛口出狂言,氣倒了司空大人,請皇上治罪。”


    “哈哈——他活該!你無罪,罵得好!”皇上笑道。


    “這個烏天權,財大氣粗,有時連朕也不太放在眼裏,第一次你舉報他與蟬族有勾結時,我就想收拾他了。”


    “念他烏氏也為朝廷做過一些事,沒太跟他計較,隻把他挪到司空這一虛位上,已經給他麵子了。誰知他不知收斂,與人鬥富炫富,聽說被你贏走他一個金人是不是?”


    “是有這迴事。”古壺答,“當時他就曾派人刺殺我,此次來寧都的路上,我又差點死在他手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皇上手往桌子上一拍,“這次放客清地查稅策,他帶頭反對得最兇,大臣中,第一個就查他,隻是他老奸巨猾,怕他溜了。”


    “溜不掉!”古壺見這是最好的時機,立即說。


    “哦,你如何如此肯定他溜不掉?”皇上好奇地問。


    於是,古壺把自己派侯戈已經從烏府地宮盜出烏天權罪證的事說了。


    皇上一聽,激動地站起來,搓著雙手說:“好!這太好了,你一會兒出宮後,立即把那些東西拿來交給朕。”


    “隻要殺了他這個‘雞’,其他‘猴子’就聽話了。朕還想問你,剛才在大殿上‘壓叉’時,第一局,你是不是故意輸的?”


    “是的。”古壺笑道,“既然是‘天意’,每次都我贏豈不是讓人不服?我這也是替皇上著想。”


    “哈哈哈——”皇上大笑,指著古壺,“你這怪傑,真是個怪傑,心眼兒比篩子還多。”


    古壺笑道:“皇上的心眼兒才多呢,此次朝議,做了如此大一個局。”


    “朕的局比不上你古刺史的局大啊!”皇上感慨地說了一句,看著古壺,笑而不語。


    “皇上,此話何意?”古壺有些緊張地問,聽皇上這話,是話裏有話。


    皇上沒迴答,卻轉移話題說:“這次從刺史裏選派蔣正義當巡察欽差而沒有選你,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古壺:“臣不敢胡亂猜測聖意。”


    皇上笑笑,搖搖頭:“你呀!我想的是,你不像蔣正義,你有守邊重任在身,你的大定州就在天長高強的鼻子底下。”


    “這頭惡狼隨時都可能來咬你一口,你這傑定將軍手下那五千兵馬哪是他的對手?這次,朕再給你一萬精兵帶去大定州如何?”


    “不可!”古壺一聽,當即迴駁道,“皇上,不能再給我兵。”


    皇上驚訝地問:“怪了,給你增兵你還不要,這是為何?”


    古壺:“如此公開的增兵一萬,一定引起高強的猜忌,會適得其反,給大定州帶來更大的危險。”


    “不增兵就不危險了?”皇上狡黠地看著古壺問。


    古壺一拱手:“皇上有黑匣子做耳目,明察秋毫,不敢瞞皇上,我已經在大定州實施藏兵於民的計劃。我要讓高強放鬆警惕,在他毫無防備之時,給他沉重一擊,以洗我大寧賠款又質押皇子之辱,讓天長再不敢輕易擾我大寧。”


    “好!”皇上兩掌一擊,“朕要的就是你這句話,要的就是你這樣的傑出大才。朕還知道,你把經商賺來的錢,投入了不少在國事上,有人損公肥私,你卻損私利公,有你在我大寧,乃我大寧之幸,大寧之福啊!”


    “皇上過獎了。”古壺臉紅地再次拱手鞠躬,心下升起小得意,這下皇上你知道了吧,賤者有不賤而成大事者,貴者也有不貴而壞大事者。


    這時,過來一個太監說:“皇上,遵聖諭,禦膳已備好。”


    “走,陪朕進膳。”皇上拉起古壺的胳膊就往裏走,


    “恭敬不如從命。”此時,古壺隻好這樣說。


    禦膳自然與眾不同,滿滿一大桌子,好多菜古壺根本沒見過沒聽過,不過,眼尖的他倒是一下就認出有好道菜裏竟然有土豆。


    侍候的太監下去,他與皇上相對而坐,一張大桌子就他們兩人,兩杯酒下肚,皇上越來越隨和,古壺也放開來。


    皇上要古壺講些民間奇聞軼事來聽。


    這正是古壺的拿手戲,於是他把道聽途說聽來的和另一個世界的奇聞加些油鹽醬醋,繪聲繪色地講出來,聽得皇上一會兒目瞪口呆,一會兒拊掌大笑。


    這頓飯吃了一個多時辰,皇上高興,古壺也高興。


    最後,古壺告退時,皇上拍著古壺的肩膀說:“你是朕在這個世上見過的最有趣最有意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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