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此以往,大量的莊園占據了大量的土地和大量的勞力,受壓榨的是莊園中的勞力,肥了富了的是莊園主,瘦了窮了的是朝廷是國家。


    “放客!”蔣正義說到這裏,突然高舉右臂,豎起食指,整個右臂加上食指,如一支直指空中的利劍。


    “就是把所有大莊園中,除了有合法的賣身契的奴婢之外的所有人,把那些寄居的,投靠莊客,從莊園中放出來,有土地的,帶出土地。”


    “同時,嚴查所有莊園非法占有和強買強占的土地,把這些土地分割出來,分給無地或少地的農戶,如此一來,便增加了編戶民,增加了勞力,也增加了朝廷賦稅。”


    “同時!”蔣正義更加大聲地說。


    “因為從莊園裏擠出了本該屬於朝廷的賦稅,朝廷增加了財力,在沿用世兵製的同時,還可采用募兵製招募士兵。”


    “如此,在不增加普通百姓賦稅負擔的同時,既增加了繳皇糧國稅的勞力,又增加了守土衛國的兵力,此為一舉兩得且見效最快之法,為了大寧的富強,懇請皇上和諸位大人采用此法。”


    蔣正義說到這裏,對著皇上深深一躬,又朝眾臣拱手致意,然後迴到隊列中自己的位置上。


    古壺聽完蔣正義這番言論,心中大加讚賞,有據有理有措施,不愧為務實之策。隻是如此一來,就會得罪大寧大部分的大莊園主,包括烏天權何立群等大臣在內,甚至包括景王爺等。


    皇上能下得了這個決心嗎?


    古壺默默地看著皇上,皇上麵無表情地也默默地看著眾臣,好一陣才說:“對蔣刺史的‘放客’之策,眾愛卿有何高見,直說無妨。”


    “皇上!”烏天權首先站了出來,“此為禍國殃民之策,臣請皇上治蔣刺史之罪。”


    “大莊園之主人,多為國之棟梁。其財富,也為其苦心經營而來,也沒有不繳皇糧國稅,也在為國出力出財。”


    “若依蔣刺史之策,割其地,收其財,去其人,則會寒了棟梁之心,壞了國之根基,故,此為禍國殃民之策。”


    烏天權話音剛落,殿上一幫老臣重臣立即站出來十多人,紛紛讚同烏天權,反對蔣正義。


    “烏大人所言甚是,蔣刺史禍國殃民,該當治罪!”


    “小小刺史,不知天高地厚。”


    “出言不遜,包藏禍心,該殺!”


    ……


    蔣正義一時間成為那幫老臣、重臣的眾矢之的,諸臣大有除之而後快的陣勢。


    而蔣正義也不反駁,任由他人咒罵,卻隻默默地看著皇上,皇上則麵無表情,一會兒看看那幫老臣,一會兒掃視眾多刺史和郡守。


    在皇上的目光掃視刺史和郡守們時,古壺發現這目光在自己身上明顯停留了一會兒。


    古壺知道,該出手了。


    “皇上!”古壺大聲叫著,出列大步走到前麵,“皇上,大定州刺史古壺有話要說!”


    古壺一語驚四座,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那幫老臣也停止了議論和咒罵,直直地盯著他。


    皇上沒作聲,但看著古壺點了點頭,意思是可以說。


    “臣以為,蔣刺史之建議,乃為利國利民之良策。而烏大人所言,其實是為了維護自己及與其相同利益之人的私利,誣陷打擊蔣刺史。”


    “首先,蔣刺史所言,部分莊園非法占地非法匿民之事,乃為眾所周知的事實,隻是此前無人敢在大殿上公然說起而已。”


    “不說,不等於沒有,蔣刺史隻不過是揭開了一個暗桶的蓋子而已,其目的,不是禍國殃民,而是為了利國利民。”


    “其次,蔣刺史所建議的,是清查那些非法占有土地和勞力的莊園,而對於合法的土地和勞力,當然應該得到朝廷的保護,做賊者才心虛,問心無愧的守法者何懼依法清查。”


    “再次,蔣刺史所建議的事,其實,本刺史早已在所轄之大定州實行過。”


    “查封的非法莊園為首者為富源裏的付連川,讓其補繳了數年來偷漏逃避的糧稅田租近三萬石,絹七萬匹,棉七萬斤,酒稅共計五千貫。”


    “並以雙倍罰之,共補繳田租六萬石,絹十四萬匹,棉十四萬斤,酒一稅一萬貫,放出其寄居莊客一萬多人。”


    “轄內其他莊園也照例清查,不但充實了官府國庫,而且共釋放出十多萬人的勞力。這些人中大部分為壯勞力,若募其從軍,可增加兵源至少兩萬,此舉不但增加了官府的人力物力和財力,而且獲得了民心。”


    “此還隻是我大定州一個州,若全大寧皆依蔣刺史之策執行,再加上全國促農促商募兵強軍,我大寧之國力,何愁不增強?懇請皇上三思,懇請諸位大人不要從私利出發,而從國家利益出發建言獻策,三思!”


    古壺剛說完,又站出來一個刺史大聲說:“蔣刺史之策為良策,且有古刺史實踐之例在先,實為可行之策,臣附議。”


    “臣也附議。”另一個郡守也站出來大聲說。


    “臣等附議——臣等附議——”


    一時間,一大半的刺史和郡守都站出來附議支持蔣正義和古壺。


    “臣等附議!”朝廷大臣中也有好些個年輕甚至年長者站出來附議。


    “臣等反對!”烏天權、何立群等一幫重臣老臣也站出來大聲反對。


    一時間,大殿上出現了新老兩股力量的對峙,老勢力人少,但是個個位高權重,新勢力官職不高,但人多勢眾。


    兩方分列兩邊,相互對峙,氣氛緊張。老勢力一方以烏天權和何立群為首,兩人站在最前麵。


    新勢力一方以蔣正義和古壺為首,兩人也站在最前麵。


    古壺知道,政見之爭既然已經擺到了桌麵上,那就應該盡最大可能爭取勝利。之前他沒有想到的是,蔣正義提出的良策居然跟自己在富源裏做的不但大體相同,而且還增加了募兵製這一項。


    募兵之舉,古壺此前也想過,但他隻考慮到先在大定州實行,以對抗天長,而蔣正義提出的是在全大寧世兵製的基礎上增加募兵。


    世兵製就靠世代從軍的“軍戶”提供兵源,這是一項古老的兵製。


    可是眼下的世風,“軍戶”受人歧視,加之軍戶利益和後勤不能得到充分保障,原本世代從軍,有豐富的家傳戰鬥信念和戰鬥經驗“世兵”戰鬥力減弱。


    募兵雖然信念和經驗不如世兵,可待遇較好,進入的人都不想放棄,隻要訓練得法,其戰鬥力也不會差。


    古壺還沒有想到的是,支持蔣正義和他的臣官竟然人數比對方多,雖然官職都不高,可大部分都是相對基層的實幹派,應該多數都是寒士出身。


    古壺從皇上送自己那隻貓的事情上,已經估計到了皇上的傾向,目前就要看皇上能不能下決心,以及如果下了決心,如何實行。


    皇上不說話,兩方便無所顧忌,爭執起來,有人甚至口出髒話,或出語威脅,一時間,大殿成了吵架場。


    其間,古壺沒有大聲爭吵,他隻用自己的胳膊挽著蔣正義的胳膊站在最前麵,以示自己的堅定決心和勇於擔當。


    其他刺史和郡守中也有十多人站到前麵來站到蔣正義和古壺的兩旁,與他們胳膊相挽,組成了一道堅實的人牆。


    皇上什麽話都不說,默默地看著兩方的對峙,聽著兩方的爭吵。


    如此大約過一刻時間,皇上始終都不說話,隻默默地看著。


    兩方的爭吵聲漸漸平靜下來,雙方的人也各自迴到原來的位置站好,都埋著頭聽候皇上發落,大殿由一鍋翻騰的熱粥又迴到一盆平靜的冷水。


    “妙——妙極!”皇上手指輕輕叩著龍案。


    “諸位愛卿都已暢所欲言,把事情都擺到桌麵上來了,朕也清楚了你們各自的想法,今天朝議的目的達到了,今天到此為止,明天接著再議,退朝!”


    皇上說罷,率先起身離去。


    “恭送皇上!”眾臣群唿一聲,也離開大殿。


    “哼!汝等黃毛小兒,走著瞧!”烏天權指著古壺的蔣正義大聲說,然後拂袖而去,他那一幫老臣也恨了古壺等人一眼,跟著烏天權率先出了大殿門。


    古壺沒邁步,他身旁的蔣正義也沒邁步,幾十名剛才站在他們這一邊的臣官也不走,圍在他倆身旁。


    其他沒“站隊”的“中間派”,見他們未動,看著他們搖搖頭,在他們前麵走出大殿。


    “蔣刺史、古刺史。”一位刺史對著兩人一拱手。


    “二位的主張我們完全讚同,如果能夠被皇上采納,不但增強了國力,對世族豪門也是一大打擊,也出了我等寒士一口惡氣。皇上今日沒表態,那幫老臣肯定去商議對策了,我們也一起商議商議吧,找一家大客棧聚聚如何?”


    “對,我們群策群力,好好商議一番對付那幫老家夥的辦法。”有人附和道。


    “多少年了,今天終於在大殿之上說出了我們想說的話。”


    “蔣刺史和古刺史忠勇可嘉,實是我等之榜樣。”


    眾人熱烈地議論著,紛紛議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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