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天權來驛館時,望著黑沉沉的天空,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這不是暢快的舒胸之氣,而是吐出一想到古壺就一直憋著的一口鬱悶之氣。


    今夜屈尊來到古壺這裏,本來是想探得一些關於朝議的消息,不成想,消息沒探到什麽,反而被這小子戲弄了一番。


    “烏大人,玩笑也開夠了,說正事吧,有什麽吩咐,盡管開口。”古壺也坐下,鄭重其事地對烏天權說。


    剛才聽見門外來人是烏天權時,古壺心中一驚,以為侯戈綁架甲子的事烏天權知道了,可是從烏天權進門到現在的表情眼神來看,烏天權並不知道這事。


    或者說已經知道甲子失蹤,但還沒懷疑到自己這裏來,接下來看這老家夥究竟為何而來。


    “古大人。”烏天權對著古壺拱拱手道,“今日朝議,你我都參加了,皇上除了弄了一個巨大的烤土豆,另外隻講了一番堂而皇之的大道理,讓眾臣下來思謀。”


    “可是,究竟讓我們思謀什麽呢?老夫年高愚鈍,想聽聽你這位皇上的寵臣,大寧的怪傑之高見。”


    古壺微微一笑,果然是來探聽消息的,也真夠直接的,可是老賊你難道就不明白,就算我知道,能告訴你嗎?


    古壺:“我一個低賤的奴,能有什麽高見?有也是低見,低見——低見——低見——”古壺說著說著,身子從椅子上往下滑,直到坐到了地上。


    烏天權見狀大驚:“古大人你——你怎麽了?”


    “低見——低見——低見——”


    古壺嘴裏說著,坐到地上的身子還在歪斜,漸漸地,整個人倒在了地上,嘴裏還不停地念叨著“低見”二字,眼中目光暗淡。


    烏天權驚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這小子是怎麽了,被我嚇爬下了,他命跟來的仆人把古壺扶起來。


    仆人剛要去夫古壺,古壺突然目光一亮,看著烏天權說:“烏大人,我這賤奴的低見隻能在最低處說,不能在高處說,大人要想聽,也躺在地上,我就告訴你。”


    “你——”烏天權這才明白過來,古壺這還是在戲弄他,氣憤地罵道:“真是賤奴,隻配蟲子一樣爬在地上!”


    丟下這句話,烏天權拂袖而去,剛說門時,背後傳來古壺的大笑聲:“哈哈哈,明日朝堂之上,聽烏大人的高見。”


    被古壺這小子冷嘲熱諷一番,讓烏天權憋了一肚子氣。


    上馬車前,他再次仰頭望了望天,似乎比剛才更黑更沉了,看樣子要下雨,正如此想著,果然有幾滴小雨滴落到臉上,冰涼冰涼的,他趕緊上車鑽進車篷裏。


    “迴府!”他對車夫說,說著還踢了車篷一腳,結果把自己的腳趾踢痛了。


    腳趾這一痛,讓他一下冷靜了下來,心中對自己說,烏天權啊烏天權!你一個在宦海搏擊了幾十年風浪的老舵手,怎麽如此沉不住氣,現在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了嗎?


    沒有啊,不就是到現在還不知道皇上此次朝議的具體目的嗎,皇上說懲罰你了嗎?沒有啊,你慌什麽呢?怎麽這風浪還沒起就自己先亂了陣腳呢?


    如此一想,心中平靜了許多,他閉上了眼睛養神,養好了精神,才有精力應付可能到來的風雨。


    就像應和他此時的心情似的,這時,突然,空中一個雷聲炸響,這一聲巨響震得他渾身顫抖,這種炸雷通常在夏天暴雨季節才有,而這個雷卻出現在春天這個小雨之夜。


    烏天權心中升起一絲不祥之雲。


    烏天權迴到府中剛從馬車上下來,大管家上前稟報道:“老爺,五兵尚書何立群何大人來訪,我說老爺你有事外出不知什麽時候迴來,他一定要等你迴來,他看上去有些焦慮。”


    烏天權一怔,猜想這老哥可能也是跟自己一樣,也想知道皇上究竟要幹什麽。


    烏天權與何立群有幾十年的交情,雖然何氏的財富沒有烏氏多,在朝中和地方做官的子弟也比烏氏少許多。


    可此人也是個老謀深算之人,多年來在權力爭鬥場中,何立群始終站在烏天權這一邊,兩人說不上親如兄弟,卻也算是誌同道合的朋友。


    因為被康王爺退親之事,和親家被古壺定罪並被抄家之事,何立群對古壺也恨之入骨,何立群與烏天權的同盟關係更牢了,兩人都恨不得讓古壺這個眼中釘肉中刺粉身碎骨。


    烏天權沒有耽擱,大步向前直接走向客廳。


    進客廳一看,烏天權一愣,坐在椅子上的何立群正在逗一隻蹲在他雙膝上的貓,他知道何立群平時是不喜歡貓狗這些畜生的。


    “哈哈哈——”烏天權大笑著走過去,“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何兄也喜歡小貓小狗了?”


    何立群起身,把那隻貓放到椅子上,向烏天權拱手道:“烏兄,夜深來訪,打擾了,烏兄剛才是不是去找古壺了?”


    烏天權笑道:“何兄厲害,這個你也猜到了?聽說皇上派景王爺給古壺送去一隻貓,我想這可能是皇上想暗示古壺什麽,我便去驛館找古壺想嗅出一絲氣息,什麽都沒探聽到,反被這小子數落了一番,我真想當時就殺了這賤奴。”


    “不必找那賤奴,我知道。”何立群得意地說。


    “何兄你知道皇上為什麽送古壺一隻貓?你知道皇上想暗示什麽?快坐,跟我說一說。”烏天權驚訝地說,虛手扶何立群坐,把桌上的茶杯往何立群一邊推了推。


    何立群重新抱起椅子上的貓,坐下,指指手上的貓說:“烏兄可知道貓是幹什麽的?”


    烏天權一愣,笑了:“你開什麽玩笑,這不三歲小孩都知道的事嗎?你怎麽拿來問我?”


    “烏兄請認真迴答我,貓是幹什麽的?”何立群一本正經地看著烏天權問。


    烏天權再次一愣,這老家夥今天這是怎麽了?他收起臉上的笑容說:“貓是捉老鼠的呀,我這迴答正確嗎?”


    何立群:“正確,再請問,要是一隻貓遇到一群巨大的碩鼠,有沒有可能這群碩鼠反而把這隻貓咬死呢?”


    烏天權一拍桌子:“我還真聽說過這種奇事,在一個糧庫裏,有一隻貓就被一群大老鼠圍攻最後給咬死了。”


    何立群指指膝上的貓:“皇上就是貓,你、我,還有其他一些世族豪門大戶就是碩鼠,這隻貓害怕被這群碩鼠咬死,又找來了一隻貓來一起對付碩鼠。”


    “哦——?”烏天權向何立群跟前湊了湊,“何兄,此話從何說起?”


    “我的人從宮中太監那裏聽來一件事情,是這樣的。”


    何立群接下來講述了幾年前皇上接見古壺時,那場大坑裏的貓、鼠、狗的遊戲,以及皇上與古壺對話的大意。


    烏天權聽完,心中涼了半截,沉思片刻,還是在臉上擠出一絲鎮定的笑意說:“如此說來,此次朝議,皇上是要借助古壺之力,以及其他可能站在古壺一邊的官員之力,來對付我們這些世族豪門?”


    何立群:“正是如此,但皇上不跟古壺明說,隻是送他一隻貓暗示,這說明皇上自己也沒有信心能鬥過世族豪門,他給自己留了條後路,其實這也給我們留出了騰挪的地兒。”


    “那——在何兄看來,我們該如何應對?”烏天權看著何立群,微笑著問,他要試探一下,在這場可能到來的事關個人和家族生死的鬥爭中,何立群能出多大的力。


    何立群鄭重地拱手道:“烏兄,我何氏雖然財力和人力不及烏氏,可我願意舉全族之力,與烏氏同舟共濟。”


    “同時,我們還應聯合其他世族,尤其是王羲之所在的王氏。王氏雖然平日與我們來往不密,井水不犯河水,可這次,皇上若真要動手,不可能隻針對我們而單單放過王氏。”


    “若是那樣,不但會激起其他世族的不滿,皇上在天下人麵前也會落一個不公的印象,對皇上不利國。所以,這次我們就盡可能聯合能聯合的世族豪門,老鼠多了,群起而攻之,再大的貓也能給它咬死了。”


    “哈哈哈——”烏天權大笑,起身上前握住何立群的一雙胳膊,“有何兄這番話,還有何兄出謀劃策,我就放心了。”


    “我們眾多世族豪門合起來,就是一床大棉被,古壺一個跳蚤,就算他再大,再能跳,還能把這被子頂翻了?我們瞅準了時機,隻要兩根手指頭,就能把這跳蚤捏死了。”


    “哈哈哈——”兩人一起大笑。


    兩人又商議了一番應對細節,何立群起身告辭,烏天權親自把他送到大門外,目送他上馬車離去。


    這時,再看天空,剛才的細雨早就停了,烏雲早已散去,天空早不如之前那般黑沉,而是在灰蒙之中透出一些亮色。


    烏天權心情輕鬆地迴到書房,剛坐定,大管家進來了。


    “老爺,甲子不見了,他家裏沒人,其他地方該找的也找了,不見蹤影。”大管家小聲說,語氣中充滿了擔憂。


    “不見了?”烏天權大驚,“一個大活人,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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