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何時告訴過你了?在哪裏說的。”古壺清楚地記得,自己從沒對郡主說過這人。


    “在夢裏。”郡主淡淡地說,臉上掠過一絲冷笑,“這三天晚上,我兩次聽見你在夢中念叨過這名字五次,她是個女子吧?有多麽漂亮?如此讓你念念不忘2”


    原來是賊娃子說夢話——不打自招,古壺心中自嘲道。還好,自已和那位天奴幫幫主隻有“工作關係”,並無歪心思,不怕說不請。


    古壺看著郡主的臉,知道不說反而會更糟。


    “青蝶確實是個女子,並不漂亮,夫人見過的。”古壺喝了口茶,平靜地說。


    “我見過?她是誰?”郡主驚訝地問。


    “天奴幫幫主,上次綁架你和孩子的那人!”


    “她—?!”郡主拍案而起,指著古壺:“你喜歡上了我的仇人?殺了我的侍衛,綁架了我們母子的人,你喜歡上她了?!”


    “不!我沒有喜歡她,夫人息怒,聽我說來,事情是這樣的。”古壺趕緊扶郡主坐下,雙手遞上熱茶。


    古壺把那次營救郡主母子時與天奴幫幫主青蝶在密室裏達成合作協議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郡主。


    古壺最後說:“她有豐富的信息想賣給我,我有錢,想從她那兒買到有用的信息,我們就是一種合作的生意關係,沒有你想的那種男歡女愛,夫人,你要相信我。”


    郡主靜靜地聽完,沉吟一會兒問:“那你這幾天為何在夢裏念叨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們結婚前,我在寧都時有時白天想你,晚上就夢見你,你夢見她,難道這不是你在想他嗎?”


    “夢裏的事,這——”古壺急了,跟吃醋的老婆講不要吃醋的道理,這是一個男人最難的事,他急得在屋裏踱起步來。


    “夢裏說什麽做什麽,這誰能控製得了?這——”古壺突然打住,別講道理,還是直接說事。


    “是,我在想她,不!是我想到了她,我要找她做一件重要的事,這事事關大定州的安危。”古壺看著郡主的眼睛,清楚緩慢而嚴肅地說。


    “什麽事?”郡主也直直地盯住他問。


    古壺:“事關國家機密,最親的人也不能說,所以不能告訴你,萬一你不小心或說夢話說漏嘴呢,抱歉,親愛的!”


    古壺拉著郡主的手,真誠地說:“我的眼裏隻有你、我的心裏隻有你,再容不下別的女人,郡主嬌妻伴枕,聰慧寵兒繞膝,我很知足了,絕不會再有非分之想,親愛的,你放心!”


    古壺說著,撅著嘴唇對著郡主吻了上去。


    “放開,放開媽媽!是我的媽媽,不是你的媽媽!”小兒叫喊著撲上來捶打著父親的腿。


    “哈哈哈——”郡主扭開頭,開懷大笑起來。


    “小兔崽子!”古壺大笑著一把抱起兒子,“敢給老子爭?你的媽媽是我的人!”


    “你的爸爸是我的人!”郡主笑著靠過來,古壺一手挽住兒子,一手攬過夫人,滿懷的充實與溫暖,一股暖流從心底流遍全身。


    什麽是幸福?這便是了!他在心裏對自己說。


    又過了三天,侯戈給古壺送來一紙條:“這是剛剛在府衙門口,三天前來過的那人親手交給我的。”


    古壺一看,紙上寫的是“明日午時,定城西郊玉瓷窯坊。”


    古壺心中一動,幫主親臨了!


    第二日午時,便衣打扮的古壺和侯戈在定城西郊找到了玉瓷窯坊。


    三座窯冒著縷縷青煙,七八間工坊裏幾十窯工正在勞作。


    三日前去過府衙們那人迎上來,向古壺長揖道:“見過刺史大人!”然後伸臂向左方一指。


    古壺順其所指看過去,約兩三百步開外,一小片鬆林中有一木亭,木亭內背向坐著一個頭戴鬥笠之人,似乎正專心地做著什麽活,看那身材,是位女子。


    古壺朝侯戈點點頭,示意侯戈留在此處觀察便可,他自己不快不慢地向那亭子走去。


    古壺邊走邊吸著鼻子,走了百十步,他嗅到了曾經在密室裏與青蝶談合作協議時嗅到過的那種熟悉的氣味——


    輕脂淡粉味中夾帶一絲微甜汗味的女人氣息。


    古壺驚訝自己為什麽對青蝶的氣味記得比記其他人的牢。


    一步一步走近,古壺清楚亭中人已經聽見了有人走近的動靜,可對方仍沒轉身,似乎正沉溺於手上正做作的什麽活。


    古壺在其身後五六步處站定,拱手輕聲道:“古壺拜見幫主。”


    “你——大人,請上前說話。”青蝶說這話時並沒轉身,仍然背對著古壺。


    好大的架子!古壺心中升起一絲不悅,轉念一想,也對,你古壺雖身為刺史,不過隻管大寧國之一州而已,人家天奴幫雖隱在陽光之後的陰影中,卻自成一國,幫主如君主,級別比刺史高呢!


    “是!”古壺應了一聲,邁上兩級台階走入亭中,一看,原來青蝶正在捏塑一個泥人兒!


    “大人請坐!”青蝶指了指她對麵早已放好的凳子,鬥笠仍遮住她的臉。


    古壺在凳上坐下,青蝶這才停下手上的活抬起頭看過來。


    古壺驚得一下瞪大了雙眼。


    青蝶清瘦了許多,一臉憔悴,兩眼幽怨。與之前所見那個健碩豐滿,一身霸氣的女幫主相比,幾乎判若兩人。


    “幫主你——身體有恙嗎?”古壺驚問,“能否讓我診一診,你知道,我醫術還是可以的。”


    青蝶嘴角露出一絲淡笑,左手把手上的泥人翻俯於麵前的小案上,右手朝古壺伸來:“那就有勞古大夫了,我的病也許隻有你能看得好。”


    古壺發現青蝶看他的目光如同跳動的火苗,他怕被燒著似的本能地向後縮了一下手,但最終還是伸出手,把手指搭到她手腕上切脈。


    從脈象上看,青蝶身體並無疾患,可她一臉的憂戚之色顯然是病態,古壺一時不知該說什麽,陷入沉默。


    “古大夫,可診出我病在哪裏?”青蝶問。


    “這——”古壺一時無語,他微側過頭,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他怕她眼中的火苗。


    出事了!恐怕要出大事!他的心開始狂跳。


    “在這裏!”她說著突然反手抓住他的手,一下按到她的心口上,“我的病在這裏!”


    毫無防備的古壺像被火炭燙著似的猛抽迴手,站起身,後退三步埋頭對著地說:“幫主,冷靜!”


    古壺右手狠擰了自己大腿一把,讓剛才狂跳的心平緩下來,他知道青蝶單相思戀上他了,她得的是相思病,這病能讓她病得如此憔悴,可見病得不輕。


    可是,姑奶奶呀,你自己挖了個相思坑跳進去,弄不好也要坑了我呀。


    他一時不知所措,她也無語,木亭子一時寂靜,隻有掠過亭角的微風在幽怨地歎息。


    “病根在這兒,古大夫醫術高明,看一看它,看如何開方子!”好一陣後,青蝶突然說,她指著案上爬著的泥人兒。


    古壺鼓起勇氣抬起頭,發現青蝶眼裏的火苗已不再如剛才那麽旺,他稍稍心安一些,雙手捧過那個濕泥人兒。


    他把泥人兒翻過來一看這泥人兒臉龐,“呀——”一下驚叫出來。


    這不就是他古壺自己嗎?一模一樣栩栩如生,連臉上那處發絲遮不完的隱約的“奴”字都一模樣。


    “認出來了?是誰?迴答我!”青蝶直視著他,直直地問,語氣熱得燙人。


    “是——是古某人我——是我!”古壺不得不如實迴答。


    “現在你知道了,你就是我心病的病根,你如何開方子?”青蝶眼裏的火苗此時變成了柔波蕩漾的水。


    古壺覺得自己剛才差點被她眼裏的火燒死,此時又要被她眼裏的水淹死。


    愛情,真是水深火熱啊!


    可這“方子”如何開呢?古壺為難地在亭裏踱起步來,手上轉著天機牌,時不時用它敲放額頭,真是難死人了!


    他走到左邊,青蝶的目光就跟到左邊,走到右邊,那目光就到右邊,似乎不是他牽住她的目光,而是她的目光如根無形的線,吊著他左右搖擺。


    有了,古壺終於想到了一通說辭,兩個字可以作擋箭牌——緣分,這是個萬能擋箭牌。


    “緣分!”古壺停止踱步,立在亭邊背對著青蝶眼望遠方天空,仿佛這兩個字是對遠在天邊的某人所說。


    “緣分如何?”青蝶問著起身站到他側邊看著她,古壺仍然直視前方,但他還是感受到了她目光的辣度和身體的熱度,還有她唿出的氣息。


    他不敢側過頭去,怕一側過頭他會被她熔化,他吞了一下口水,接著吐出一句話:“我們沒有緣分,這就是我為幫主的心病開出的方子。”


    說完這句話,他從眼角的餘光中看到她像遭受了重重的一擊,後退了一步才站穩。


    他這才側轉過身,麵對著她,愧歉地看著她。


    她直祝著他,目光中伸出的怨憤像一條鞭子抽向他的臉,嘴唇顫栗了好多下,顫出一句話:“借口!沒有緣分不過是你的借口而已,你是個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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