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心中五味雜陳地看著古壺的身影遠去,才跟著黃安一起迴到寺院,“黃安,你那主意可行嗎?”她擔心地小聲問黃安。


    “行!”黃安肯定地說,“除非——除非佛祖瞎了眼。”黃安話一出口,自覺不妥,自己捂上了嘴,郡主看黃安的模樣,心中更加忐忑。


    “女兒你跑哪裏去了?我正要叫人去找你呢。”王妃見到霞郡主,一把位住她說,“走,去慧源禪室,我已經說好了,慧源大師要為你卜上一卦。”


    “卜什麽呀?好好的卜什麽卦?我不去!”霞郡主故意撒嬌道。


    “好什麽好?都退了婚了還好?卜什麽?卜你的終身大事,快走。”母親瞪她一眼,在她耳畔小聲說。


    郡主半推半就地跟著母親往前走,她們身後跟著黃安和另外兩個仆婢。她心中越來越忐忑,也不知黃安把事情辦得怎樣了,關鍵是母親怎樣想的,她心裏沒底。


    她不由得迴頭看了黃安一眼,黃安朝她微微點點頭,握了握拳頭,她心裏才多少安寧了一些。


    慧源大師是個老僧人,看上去像個佛祖,他虔誠地卜了一卦,接著說了一大通亦道亦佛的理論,看上去說得頭頭是道,可郡主聽得一頭霧水。


    大師的一大堆佛言道語,說得王妃一愣一愣的,最後,王妃幹脆不耐煩地說:“請大師簡言明告,小女的婚姻究竟如何?”


    “阿彌陀佛!”大師微微一笑,“簡言之,佛的旨意是,郡主三年內不能談婚論嫁,訂親也不行,否則後患無窮。”


    “什麽,三年內不談婚?什麽個後患無窮?”王妃大驚,“再過三年,郡主便二十一歲了呀。”


    大師:“要是三年之談婚論嫁,往後會陰陽不和,子嗣無由,豈不是後患無窮?三年之後方能陰陽調和,此一事順,後百事順。”


    大師的話讓王妃愣住了,一時不知所措。


    “母親,二十一歲難道就老了嗎?”郡主拉著母親胳膊撒嬌,“佛意不可違,女兒正想在父母膝下多侍奉幾年,這不正好嗎?你女兒金枝玉葉,難道你還怕女兒嫁不出去嗎?”


    “唉——也罷,三年就三年吧。”王妃愣了頭天,長長一聲歎息道。


    “這三年,我也好再好好物色物色,可不能再找個那等白眼兒兒狼了,黃安,多多給大師卦資,多謝大師,告辭了。”


    出得佛寺,郡主勢抹抹胸口,這才將懸吊著的心完全放將下來,看來,要收買佛門中人也是不太難的,也多虧黃安想出此等主意,迴去得多賞這機靈鬼。


    迴府的路上,郡主與母親各乘一輛軺車,見母親上了前麵的車,郡主把黃安叫到一旁小聲說:“今日之事,你有大功,我和古壺之事,你究竟知道多少?如實說來。”


    黃安賊眉鼠眼四下看了看,小聲說:“郡主雖然什麽也沒跟我說,但我猜到了八九分,但郡主放心,不該說時,就算王爺打死我,我也不會說。”


    “郡主和古大夫,不,現在是古縣令,你們兩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有情人一定能成眷屬,古大夫以後可不隻是縣令,會是一個名揚天下的非凡之人,郡主靜待三年,什麽都知道了。”


    “托你吉言,迴去有賞。”郡主微微一笑,轉身朝自己的軺車走去。


    在離開佛寺的軺車裏,郡主從小窗看著遠方的天空,感受著軺車的顛簸,心裏百味叢生。


    眼前這一關是暫時過去了,三年之後呢,三年之後,心上人真能功成名就,自己真能如願以償嗎?


    她心裏明白,黃安的話隻是暫時的安慰而已,世事多變,未來難料,但三年,她是一定要等的。


    她心中有些彷徨茫然,但茫然中仍有一絲篤定,她相信那個從賤奴翻身而起的心儀之人有翻江倒海的本領。


    古壺啊古壺,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霞郡主在心中默默地念叨著。


    被念叨的古壺已經早已在返迴的路上,他突然感覺到耳根有些發熱,他是為自己剛才對郡主的那句承諾——“兩年,最多三年”而感到壓力。


    如果辦不到,他會為此感到羞愧,仿佛現在就已經證明了辦不到,他要提前羞愧似的,覺得有些臉發熱,心發跳。


    與郡主的這次短暫約會既讓他興奮,也讓他倍感壓力,他牽了馬,策馬直接迴到這兩天居住的將軍府。


    侯戈已經準備好了一輛兩馬軺車,雖然古壺和侯戈兩人已經各有一匹馬,可車需要用來拉行李,赴任有時間限製,必須在不能再迴坐尿壩,古壺要直接奔赴橫頭縣。


    如果下雨,兩人還可以在車裏遮風避雨甚至在裏麵過夜,對於千裏長途的旅行來說,這樣一輛軺車是必須的。


    侯戈正在往車上裝行李。大個興奮地圍著馬車跑來跑去,時不時幫著侯戈叼一件小行李放車上。


    古壺找去找王右軍辭行時,將軍有事出去了,他便寫了兩封信交給將軍府管家,一封是寫給將軍的致謝和辭行書。


    另一封是寫給坐尿壩家裏的家書,托將軍府王記文寶齋的商事人員帶給家裏,他要把自己的情況向母親和兄嫂報告。


    一來讓家人放心,二來讓母親增添一份希望——她的兒子有出息了,並且將會有大出息的。


    侯戈趕著車,古壺古壺騎一匹馬,另一匹讓大個騎著,大個像人一般俯臥在馬背上,兩前爪壓著韁繩,它正二八經的模樣引來無數路人側目。


    出得寧都城門半裏之地,古壺忍不住迴頭望去,那高大巍峨的城牆後,那繁華似錦的皇城中,有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如今一別,也不知何日相見。


    看著,想著,他情不自禁鼻子有些酸,他忙拍了自己臉上一下,把湧到半道上的淚水拍了迴去。


    侯戈與朝後望了望,說:“古哥,你要是能在這皇城裏當官該多好,我們就不用走那麽遠的路了。”


    “哈哈——”古壺大笑起來,“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會的,總有一天我這股水會流到這皇城裏來的,駕——!”他清脆地吼了一聲,兩馬一車急馳而去。


    一路春風一路塵,直奔希望而去。


    這一日,兩人急著趕路,藍色四合之事,還在一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前行著。


    “不走了,今晚夜宿這片小樹林。”古壺馬鞭指著前方說。


    進這樹林一看,像轉為他們安排似的,林中竟然有一小溪穿林而過,有水有柴又方便,兩人當即開心地燃起篝火架起鍋。


    填飽肚子後,仰望著碧藍春夜空,月牙掛樹梢,古壺忍不住取出簫吹了起來。


    他本來吹的是在將軍府上聽過的一首樂曲,可是吹著吹著,不知怎麽就吹成了他曾經最喜歡的那道經典老歌《你在他鄉還好嗎?》


    月夜清涼似錦似水,簫聲嗚咽如泣如訴,“……你在他鄉還好嗎?可有淚水打濕雙眼?……”


    古壺吹吹唱唱,唱唱吹吹,吹著唱著,他感到臉上一陣冰涼,手一抹,一把淚。大個也在一旁嗚嗚咽咽,這家夥似乎聽懂了古壺吹的曲子。


    “古哥,你別吹了,你把我的淚都吹出來了。”篝火對麵的侯戈也抹把臉,大聲說,古壺的簫聲和那牙彎月,仿佛把他帶迴了生活在猴群裏的時光。


    古壺的簫聲停了。


    侯戈再次抹了抹臉上的淚水,記得有幾次,他被其他猴子欺負,曾經孤獨地高棲一棵單獨的樹上仰望孤月徹夜難眠。


    而此時,自己是人,是頂天立地武功高強的男子漢,有古壺這樣一位勝過親兄長的人關愛著,自己是幸運的幸福的。


    想到這裏,侯戈在黑暗中笑了,他大聲說:“古哥別停,你想吹就吹吧,我喜歡聽。”


    “吹,接著吹!”小樹林外突然傳來另一人的喊聲。


    “誰?”侯戈話音剛落,人已經躥出一丈多遠,雙手執著大剪刀。


    古壺吸吸鼻子,他已經嗅出來了,來人是玄之道長,忙喊道:“侯戈別魯莽,是道長,我的救命恩人。”


    “好你個小古,你還沒忘記貧道?”隨著話音,一個身影從一棵樹後轉出來,徑直朝篝火走了過來,侯戈也迴到了原位。


    果然是玄之道長,侯戈放下蕭,大步迎上前施禮道:“道長從天而降啊,你真成了老神仙了。”


    玄之道長大笑:“貧道雲遊過此地,午時便在官道上看見了你,不過是在你們後麵幾裏外尾隨而來罷了,我不是從天而降,你到那橫頭縣去當縣令了,那才是從天而降呢,祝賀小古了。”


    “小古”,是古壺讓道長這樣稱唿他的,第一次與玄之道長暢談時,他開玩笑叫道長“老道”,道長便叫他“小古”,古壺非常滿意這個稱唿,請道長以後就如此稱唿他。


    此時,古壺聽了道長的話,心中暗自一驚,不禁問:“道長是如何知道我的事的?你真是偶遇我,還是從寧都便一直尾隨我們?”


    “哈哈哈——”道長大笑,“天機豈能泄漏,無論如何,我是有些話想交待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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