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緊不慢地一路行去,中途露宿一夜。


    冬日野外寒冷,可圍著烈烈篝火,三人也還宿得安穩。


    古壺難以入眠,他主動提出讓朋友的那兩夥計先睡,他值守上半夜。


    他看著舞動的火苗,反複思考著明日見了賊人的應變方案,他的目標有三級。


    低級目標為付出錢,贖迴李當歸,畢竟人命比錢重要,夥計是自己醫館的夥計,就如同自己的家人。


    中級目標為付出錢救出人,消滅或活捉賊首,也算為地方除了一害,在官府那裏也算一件大功。


    高級目標為不付錢救出人,消滅賊首搗散賊窩鏟除後患,這個目標雖然最難,可不如此也顯不出我古某人的手段。


    雖然他來之前,已經差夥計給往縣衙送去書信,呈述了事情,請求派兵剿匪,可這不過是站到腳步走個過場,他並不指望能得到官府幫助,靠不如靠己。


    看著火,想著事,突然身上一個寒顫,心中莫名湧出一絲不安,他知道,即將麵臨的是一場艱難的戰鬥。


    雖然自己和侯戈各有一身好本領,可這畢竟是自己第一次真刀真槍地麵對近百名土匪,說不定還要殺人,恐懼不安在所難免。


    第二天下午,古壺把夥計和錢在離曆口寨最近的一個鎮上客棧秘密安頓好,打聽清了去曆口寨的路。


    住了一夜後,天剛亮,古壺便帶著大個騎馬進山去曆口寨,所走的路不過是一條方山的羊腸小道,馬走時都要很小心,路上沒有別人,想想也是,知道這裏麵住的是土匪,誰沒事會到裏麵去。


    可是,此時的古壺,在馬背上手持一支銅蕭,時不時吹上一段小曲,仿佛是進山踏春般悠閑自在。


    他相信,潛行在山林中的侯戈能聽見他的蕭聲,這是他們的聯絡暗號,讓在草木之間潛行的侯戈知道他到了哪兒。


    行了小半日,進了一處兩邊均是懸崖峭壁的夾皮溝,遠處一座石砌山寨高牆如關隘截斷山口,想必這就是曆口寨了,一看就是個易守難攻的險要之地。


    遠處看好像沒什麽感覺,可是近前一看,古壺不由得驚愣了。


    這寨口是約十丈高的石砌厚牆,而且那些石頭都是規整的長條石,跟城牆一般,想從這牆上到上麵去,沒有翅膀是不行的。


    厚牆如一道高高的拉河大壩將這搤皮溝攔腰截斷,石牆頂部是箭樓,可以樓裏有人看守。


    石牆底部中央門洞還被一被拉起的吊橋遮擋住,前麵是一個幾丈寬的水潭,儼然是城牆與護城河。


    一看就是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固若金湯之所,難怪能存在數百年之久。


    古壺心中不由得沉重起來,要從這裏靠硬搶救走人,簡直就是不可能,他思忖片刻,用手中銅蕭指著箭樓大聲喊道:“喂——我是來贖人的,快通報你們當家的。”


    箭樓上一嘍羅伸著看了看他,喊道:“你是誰?”


    古壺高聲迴答:“我是博太鎮的大夫古壺,就約關來贖人。”


    沒多久,箭樓上站了一人,往下打量一陣後,大聲問:“贖人?錢呢?”


    “人呢?我要先見到人。”古壺喊。


    很快,箭樓上出現了嘴裏被塞了布,被五花大綁著的李當歸,樓上人喊道:“人在這兒,把錢給我們看。”


    古壺:“數千貫錢裝了幾大牛車,這山路不能走牛車,錢我自在山下放好了,讓我進去與你們大當家交涉好了,我帶你們下山取錢。”


    上麵沉默片刻,吊橋緩緩放下,古壺讓大個騎在馬背上,牽著馬走過吊橋進了山寨,剛一進去,就聽後麵的大門隆隆關上。


    在幾個佩刀劍的嘍羅的押送下,上梯下坎左穿右拐好一陣,古壺終於在個寬大的大廳裏。


    古壺抬頭一看,隻見前麵的三驚高台上,一把虎皮椅上坐了個書生模樣的白衣秀士,白衣秀士正捧著一本書在讀,這人應該就是大當家了。


    古壺一眼就看出這人是在假讀書,因為他的目光正越過書身到自己身上打量著。


    白衣兩旁立著兩個模樣兇狠的壯漢,想必是他的二當家三當家。


    白衣打量古壺時,古壺也在打量他,兩人目光相遇,古壺毫不迴避,此人看上去溫文爾雅,很難把他跟一個打家劫舍的匪首聯係在一起。


    “你就是博太鎮的大夫古壺?”白衣語氣輕飄飄地問,仿佛是在問一個三歲孩。


    “正是,你又是誰?”古壺也像個小孩般裝瘋賣傻地問。


    “這是我們大當家蔡涼,還不快下跪。”押送古壺的嘍羅白衣秀士一指,瞪著古壺。


    “哈哈哈——哈哈哈——”古壺突然大笑,笑得前仰後合,不但不跪,而且笑得拍手跺腳,停不下來,那樣子,真像一個調皮的小男孩。


    “放肆!”蔡涼身旁的壯漢一聲大吼,旁邊兩名嘍囉立即上前把刀架在古壺脖子上。


    古壺總算停止了大笑,說:“要殺我?你們不要錢了?”


    蔡涼一揮手,嘍囉退下。


    蔡涼上前,轉著古壺轉了兩人圈把他渾身上下打量個遍,立在他麵前,平靜地問:“你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


    古壺微微一笑:“我笑你的名字,你怎麽取了這麽倒黴的一個名字,蔡涼——菜涼,就是說你這盤菜要涼了,要歇菜了,要完蛋了,你父母怎麽給你取這麽一個名字,太好笑了。”


    “古大夫。”蔡涼不惱不怒,認真地盯著古壺,“早就聽說你的大名,人都說你是個千古未見的怪人。”


    “果不其然,明明你夥計的命和你的命都在我手裏,你卻吹蕭玩狗悠哉進山,還當麵嘲弄於我,你是真怪還是裝怪把我當成了真傻?”


    古壺微微一笑:“我也久仰大當家的大名,聽說你喜歡賭,我們不妨一賭,賭完了,誰怪誰傻不就一清二楚了。”


    “大膽!”蔡涼一拍麵前的桌案,“你現在就是人菜板上的一塊肉,你有什麽資格來跟我賭?”


    古壺:“人生就是一大賭,大當家上山為匪,不就是一場賭嗎,賭贏一喝酒吃肉,賭輸了人頭落地,如此大的賭,大當家都敢賭,怎麽,跟菜板上的一塊肉,你卻不敢賭了。”


    蔡涼一愣,繼而冷冷地一笑:“你也不用激我,我是逢賭必贏,你說,如何賭法?”蔡涼看著古壺,眼睛裏閃著陰冷的光。


    古壺看出來,這是一個陰險狡詐而狠毒的家夥,要不然,憑他一介文人模樣,也當不了山寨匪首。


    古壺心中早有盤算,他大聲說:“人人都知道,十賭九詐,你我要賭就真賭,賭個不能使詐的,不用坊間所有賭法,我這裏有兩種獨一無二,最新賭法,這世上別處都找不到這種賭法,大當家選一種如何?”


    “噢,獨一無二?最新?你說。”蔡涼直直地盯著古壺,廳裏所有人也都瞪大了眼睛。


    “請拿些雞蛋來。”古壺伸出手掌。


    雞蛋?所有人都愣了,呆呆地看著古壺。


    “雞蛋?你們沒都見過嗎?拿一些雞蛋來。”古壺大聲說。


    蔡涼朝旁邊一嘍羅一嚕嘴,這嘍囉轉身跑出去,很快便提來一籃子雞蛋:“今日剛撿的新鮮雞蛋。”


    古壺拿起一個雞蛋說:“像我這樣,把雞蛋緊貼掌心握在手中,大當家要是能把雞蛋握破,算你贏,要是握不破,算輸,怎樣?”


    “什麽?就這?”蔡涼張大了嘴巴。


    “就這!”古壺答,肯定地點點頭。


    “哈哈哈——”廳裏一陣哄堂大笑,蔡涼也笑得前仰後合指著古壺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停住笑,指著古壺擺擺手說:


    “不能賭,不能賭,我要跟你賭這個,人家會說我欺負你一個傻子,以後我還怎麽在江湖上混,不能能賭,不能賭。”


    “大當家的是說我是傻子?”古壺直盯著蔡涼。


    “你難道不傻嗎?”


    古壺歪著頭笑問:“綁架了一個傻子的夥計,又讓這個傻子拿錢來贖人,聰明人能幹這樣的事嗎,你這樣做了,你大當家的豈不也成了傻子了?”


    “這——”蔡涼一時無言以對。


    “好好好,你不傻,我傻,好了嗎?依你,就依你,第二種賭法呢,快說!”


    “第二種嘛。”


    古壺咕噥著向四下看看,看見大廳一角有一些枯樹枝。


    他走過去,從枯枝上折下一短截小棍,高高舉起向眾人示意一下,走到蔡涼麵前,左手捏住小棍,右手拇指和食指張開。


    古壺把木棍豎在兩指上方說:“大當家的這樣張開手指,我一放手,你就用這兩手指抓這木棍,要是你抓住了木棍,算你贏,抓不住,算你輸,如何?”


    轟一聲,又是滿堂大笑,笑聲差點掀翻屋頂。


    “哈哈哈——”古壺也轉著身子指著一屋子笑他的人,大笑,心裏卻在說著一句話,一群傻逼!看誰能笑到最後。


    “曠古未聞,曠古未聞啊!活幾十歲,今天算是長了見識了。”蔡涼笑罷,指著古壺。


    “如何?大當家不敢賭?”古壺瞪著蔡涼。


    “好好好,都依你,兩種賭法我都要,輸一樣就算我輸,賭什麽,你說!”蔡涼大聲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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