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後,這個“蘭亭奴”的影子便時不時出現在她夢中,可她心裏並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麽。


    後來她再次看到他的畫像,看到他做的“吸水龍”、“聽診器”、“蓬萊鳥”、“牛頓擺”等那些稀奇古怪又好玩的玩意兒。


    漸漸地,她感覺到他那原來隻在夜晚從她夢中飄忽而過的影子竟然住在了她的腦海裏,有時大白天的也莫名其妙地跳將出來。


    直到母親告訴她人讓她跟那個據說風流倜儻的何家公子訂婚時,她才清楚地意識到自己長大了,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了。


    也直到這時,她才意識到這個叫“古壺”異常特別的奴,已經撞破她的心扉住在她的心中趕不走了。


    他為她按摩診治腳疾的那些日子裏,她每天都興奮得難以安眠,他的手每次在她腿腳上的穴位按摩時,她都覺得他按摩的不是她的腳,而是她的心。


    他把她的心揉進了一個奇妙的世界,那個世界裏隻有他和她,她覺得其實她的腳不是他的藥治好的,而是他的心治好的。


    從他看她的目光裏,她看得出來,他就像她喜歡他一樣喜歡她。


    她也問過自己喜歡他什麽,他不過是一個卑賤的奴罷了,像螻蟻般在肮髒地上爬動。而她像隻美麗高貴的鳳凰,翱翔在高高的五彩雲上。


    可是,高居雲彩之上的她總覺得空虛而寒冷,而看著在地上的他,她才覺得踏實。


    她感覺他這個奴跟其他千千萬萬的奴都不同,他好像不是來自這個世界,而是就像那隻蓬萊鳥一樣,來自一個仙的世界,他就是一個仙。


    她的住了“仙”的心中,再住不下那個何家公子,盡管她知道那個何子高長得比古壺風華瀟灑,可是,古壺身上有一種深邃神秘的奇美。


    這種奇美不僅體現在他神奇的醫術和那些奇怪的器物上,更體現在他那次機智及時地發現滑坡,救下一山莊幾百個人的事件上。


    從這件事上,她不但看到了他的“奇”,更看到了他的“善”。


    這種奇善之美有一種磁石般的吸引力,這種吸引力是當世男子誰也不具有的,就連那位豐姿飄逸的王右軍也不具有這種奇善之美。


    為了他的奇善之美,為了在心中安放了他這位“仙”而沒法再安放別人。


    一個多月前,她與再次要她與何子高訂婚的父母鬧翻了,父王不知道她的心思,氣得要動家法打她板子。


    母親卻猜出了她的心思,嚴厲警告她,若她執迷不悟,就派人殺了古壺斷了她的念想。


    她知道,古壺雖然成了自由民,可母親若真動了殺機,王府要取一個平民的性命還是易如反掌的事。


    為了保全古壺的性命,她隻得答應父母,與何子高訂了婚,她在伯父那裏要了個“巡查山莊”的差使。


    給父母留下一書後悄悄離家,書中說要帶著黃安外出散心數月,如果同意,她數月後還迴去,如果不同意,她就死在外麵。


    她父王派了三個侍衛追趕上她要一路侍衛她,她趕了兩個迴去,隻留下一個。


    此次離家,一路彷徨地走來,她隻知道自己要見到古壺,至於見到他要說什麽要幹什麽,她也不知道。


    與何家公子訂婚,已經違背了自己的心願,她不想終生生活在憾恨之中。


    此次出來,她隻想求個心安,心之所向,腳之所至。至少在離家這段自己能為自己做主的時間裏,讓腳步跟著心兒走。


    “古壺啊古壺,我已經來到了你的身邊,你能帶我到哪兒呢?”霞郡主看著窗外空中無根飄遊的雲朵,喃喃自語道,問自己,也問古壺。


    此時的古壺,正在鐵工鋪裏,檢查完那台按照他的圖紙製作出來的新“吸水龍”。


    他滿意地點著頭說:“不錯,我拿迴去試一試,若是好用,立即把另一半錢給你送來,要是有問題,再迴來找你改進,如何?”


    鐵工師微笑點頭,問:“古大夫,你製作這麽一怪物叫什麽名?有何用?”


    “叫吸水龍。”古壺笑答道,叫鋪裏一夥計幫著他,把這玩意一起抬迴醫館。


    正好,盧莊主也剛好來到,一看這東西,他驚喜地道:“好了?好用嗎?”


    “好不好用到井旁一試便知。”古壺說,他和盧莊主兩人把這“龍”抬到後院井旁,古壺麻利地安裝好進出水管,再灌進兩桶排氣水,他指著轉動搖柄對盧莊主說:“你來試試?”


    盧莊主迫不及待地握住搖柄便轉動起來,頃刻便有水從胳膊粗的出水管裏嘩嘩流出。


    盧莊主激動地跳將起來:“妙——大妙啊!這種龍比原來那種龍好使多了,該不會——不會用一年多又不出水了吧?”


    “不會,肯定不會。”古壺自信地說,“這是升級了的2.0版本吸水龍,不會出現原來的吸不上水來的情況。”


    “什——什麽叫2.0版本?何意?”盧莊主停止搖動,看著古壺莫名其妙地問。


    “噢——?”古壺反應過來,笑笑說:“就是說,這個龍是之前那個龍的兒子,不是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嗎?兒子比老子厲害,這個龍更厲害。”


    “這隻是手搖的,我還可以做出更大的,用牛力帶動,可用於取水灌溉,莊主要發財了。”


    “哈哈哈,同發同發!”盧莊主高興地搓著手,看看這新吸水龍,又看看古壺,興奮地說,“不過,這可要不少的鐵啊!隻怕買不到那麽多鐵來製作那麽多的龍啊!”


    古壺一聽這話,也看看盧莊主,又看看這吸水龍,連連搖頭。


    盧莊主一愣,驚疑地看著古壺:“你為何搖頭?還有何不妥嗎?”


    “可惜——可惜啊可惜,可惜!”古壺仍然看著盧莊主不停地搖頭。


    盧莊主著急地說:“什麽可惜,你說呀,現在我們是一條繩上三七開的螞蚱,有話當明說。”


    古壺這才停止搖頭,看著盧莊主說:“我知道莊主非等閑之輩,上有景王爺那大靠山,下在山莊為一莊之主。”


    “加之莊主頭腦靈光,精於機謀算計,不但可以為王爺幹一番事業,還可以為自己闖一片天地。隻可惜,莊主能力超群,可誌向和格局卻小了些,故言可惜。”


    盧莊主盯著古壺看了一會兒,恍然大悟地說:“誌向和格局小了些?你——你是說——我還能幹比這吸水龍更大的更賺錢的事?”


    “正是!”古壺對盧莊主豎起大拇指,“莊主果然精明透頂,一點就通,我還有個金點子,能幹個大生意,就是我之前跟你說的天大的利事。”


    “若莊主願幹敢幹,這生意要成了,這吸水龍賺的利潤與之相比,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


    “九牛一毛?!”盧莊主大驚,“是何金點子?是何大生意?你說!”


    古壺神秘地笑笑:“既是金點子大生意,便不是幾句話能說清楚的,莊主若願意,今夜在我這屋裏詳談。”


    “好好好,我備好酒菜,今夜洗耳恭聽高見!”盧莊主高興地說。


    入夜,盧莊主從飯館帶來一食盒下酒菜和一壺好酒,便和古壺邊喝邊聊起來。


    盧莊主端起酒杯:“古大夫,你真是我的貴人,來,我敬貴人一杯。”


    古壺笑了:“莊主說笑了,我哪裏是你的貴人,我是你的仆人,你是我的主人啊。”


    “嗬嗬——過去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盧莊主尷尬地笑了笑。


    “你早已是自由身,現在你就是我的貴人,我的財神,不不,應該說是景王爺的貴人,景王爺的財神,我不過是王爺的一個奴而已,說說吧,貴人有何金點子。”


    古壺微微一笑:“莊主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莊主一生經營,我想請教莊主,冶鐵的利潤如何?”


    “冶鐵?你——你是說冶鐵?!”盧莊主大驚,手上的酒杯差點落下,兩眼直直地盯著古壺。


    古壺點頭:“你沒聽錯,我說的是冶鐵!”


    盧莊主放下手上的酒杯,起身攔著手在屋裏踱著步說:“冶鐵的利潤,當然是厚之又厚,從古到今,朝廷關山海,實行鹽鐵專營,除了因為這兩樣東西關乎國計民生外,當然是由於這兩樣生意利潤極厚,不過——”


    盧莊主停下腳步,把古壺打量一番,接著說:“不過,就算是現在朝廷無心無力於鐵專營,私人有機會要想經營冶鐵,也不是件容易之事。”


    “首先是鐵礦難找,就算找到了鐵礦,還有便是所需成本投入極大,要大量人力,還需要大量木炭,這又需要伐樹燒炭。”


    “另外,更需要冶鐵之技,如果技藝不行,冶出來的鐵雜質太多用處不大,那也不過是廢物而已。”


    “要是——”古壺放下筷子,也站起身,看著盧莊主,認真地說:“要是我能找到優質鐵礦,還能提高冶鐵之技,能冶出優質之鐵,莊主認為這生意做得做不得?”


    “你——能找到優質鐵礦?會冶出優質之鐵?你能——能嗎?”


    盧莊主看著古壺,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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