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黃昏,夥計正要關門時,突然進來了一個奴仆打扮的老者,老者左顧右盼,看看館中沒有其他患者,才謹慎地走向古壺說:“請問,你是古大夫嗎?”


    “正是,我是壺中乾坤的掌櫃古壺古大夫,老人家,你是——?”古壺一眼看出這老者步態敏捷,氣色矍鑠,他絕不會是患者。


    老者走到古壺麵前,左右看了看,有些神秘地說:“古大夫,能否借一步說話?”


    “啊——請,請裏麵坐。”古壺作個請的手勢,帶老者來到店堂之後自己的書房,又關上了門,親自泡了茶,雙手端到老者手上。


    “老人家,何事啊?你是要讓我替誰診疾嗎?”古壺猜對方定有難言之隱,先開口問。


    老者環顧書房,又把古壺打量一番,說:“古大夫雖然年紀輕輕,卻學識淵博,應該是個醫德高尚,醫術高明之人。”


    古壺心中起疑,先不說找我看什麽病,卻先來評論我的醫德醫術,看來此人大有來頭。於是微微一笑問:“初次見麵,老人家何以見得我醫德高尚,醫術高明?”


    老者也微微一笑:“醫術,是聽你的口碑不錯,醫術高明。醫德,是看你架上書和你對待我這老仆的態度,我這身打扮就是仆人,你卻對我尊敬有加,是個有修養之人,老仆閱人無數,應該沒說錯吧?”


    古壺拱手道:“老人家過譽了,說正事嗎,老人家您是來為哪個貴人求醫的吧?


    “唉——”老者長歎一聲。


    “古大夫,我是這鎮上潘天成潘老爺府上的老管家,我奉我家老爺之命前來請古大夫屈尊前往府中為老爺診治。


    “噢——潘老爺?”古壺一怔,這位潘老爺的大名,他早有所聞。


    來醫館的患者什麽人都有,患者們在等待或問診的過程中,會閑聊家長裏短,傳言各種軼聞,品評諸般人物。


    這讓醫館無形中成了一個信息集散地,古壺就從人們的議論中知道了潘天成這個人物。


    這潘老爺不僅是全鎮的首富,在附近幾府郡,也是首屈一指的富人,不是第一都是第二第三。


    潘老爺的嶽父在朝為官,由於官家背景,他主要經營官家壟斷和半壟斷的鹽鐵。同時還有其他多種經營,店鋪遍布半個大寧國,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


    博太鎮上最闊綽豪華的大宅院便是“潘宅”,這隻是潘老爺的“行宮”之一。


    如此一位有錢有背景的富商,要請到宮中太醫都不是難事,今日竟請到自己門上,這讓古壺心中升起小小的得意,同時也有些好奇,這潘老爺得了什麽病?


    “潘老爺得了何病?能否先告知一二?”古壺好奇地問老仆。


    老者:“我明白治病要治根,問病要問根的道理,我家老爺這病的由來,雖然難以啟齒,可老爺和夫人吩咐了,若大夫問起,要實話實說,相信古大夫絕不會外傳,對吧?”


    “當然!”古壺點頭,“保護患者隱私,是醫者最起碼的醫德。”


    老者滿意地點點頭,這才道出潘老爺的病源來。


    原來,這潘老爺跟其他富貴老爺一樣,得病都是錢燒的,他不但好吃好喝生活奢侈,而且好色,已經有了三個妾不算,他還時常對府中的丫環婢女下手。


    可是,潘老爺是靠著有權有勢的嶽父一家才發財的,他的正妻周氏豈能任由她隨意沾花惹草?他隻能悄悄偷腥。


    三個月前的一天,潘老爺瞅準夫人外出到寺院上香的機會,把他早就看上的,府中一個有些姿色的婢女強行弄上了床。


    盡管行事機密,可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事還是當晚就被夫人發現了。


    這夫人本是妒婦,再依仗娘家權勢,更是不懼夫君。


    她不但罰潘老爺跪瓦礫,而且把那婢女鞭打得遍體鱗傷。


    這還不算,夫人說母狗不翹尾巴,公狗也隻能幹瞪眼,於是,她親自動手,把搗碎的蒜泥塞進此婢女私處,再用線縫上,關於柴房中。


    可憐那婢女,痛苦得徹夜嘶哭求饒,哭求之聲擾得一府上下難以入眠,夫人說殺雞給猴看,就是要讓哭聲警告其他婢女,誰再敢勾引老爺就是這個下場。


    跪了一個時辰瓦礫之後的潘老爺,聽著那婢女的哭聲,實在不忍心,便偷偷溜進柴房為婢女解繩拆線。


    哪知道線還沒拆完,便被夫人帶人當場抓了現行。


    夫人大怒,持劍逼迫潘老爺親自把被剝得赤條條的婢女扔井裏,說你要不照辦,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奴仆們全部下跪懇求,可夫人絲毫不鬆口,潘老爺隻得照辦。


    潘老爺親自扛著那個聲嘶力盡苦苦哀求的婢女,扛到井邊“撲通”一聲扔進了井裏,夫人又用劍逼著潘老爺看著井裏,眼睜睜看著婢女在井中掙紮,直到沉入水下溺斃,這才罷休。


    隻可憐那婢女,不但被辱了身,還如此屈辱地丟了命。


    把婢女扔井裏的第二天,潘老爺便病倒了,他耳朵裏時刻都有巨大的“通通通”的打鼓聲和水流動的聲音,白天黑夜都是如此,吵得他難以入眠。


    有幾天晚上半夜三更之時,潘老爺被耳朵時的聲音吵得心智失常,他竟然光身子跑出屋,在扔婢女的那井附近轉圈,一會兒笑一會兒哭,一會兒又撲倒在地,像青蛙似地又蹦又跳又叫,下人們費了老大的勁才把他弄迴床上。


    潘老爺晚上發瘋般跑出來的事,每隔兩三天就發生一次,常常攪得一府上下不得安寧,下人們私下議論紛紛,都說是那個冤枉慘死的婢女鬼魂來複仇了。


    更奇怪的是,潘老爺吃東西隻能吃幹的,隻要一喝湯或喝水立即就吐出來。寢食難安的潘老爺不到一月就骨瘦如柴。


    潘夫人也急了,千裏迢迢把潘老爺弄到寧都,花大價錢,不但請了宮中太醫,還請了各方名醫。


    方開了無數,藥吃了無數,都沒有效果,潘老爺說他要死了,最後一個願望是死在博太鎮這所潘宅裏,夫人同意了。


    三天前,潘老爺被送迴了博太鎮潘宅等死,把上等棺木和一切喪葬後事都準備好後,夫人才聽說新來博太鎮的古大夫醫術不凡,思前想後,決定想死馬當活馬醫,再請一迴大夫。


    這才派出這老仆來請古壺,並告訴老仆,要是古大夫問潘老爺這病的起病原因,就實言相告,到了這種時候,也沒有什麽不可說的了。


    “古大夫,這就是我家老爺得病的前前後後,你看能不能——前去看看?”老仆看著古壺懇求地問。


    “該死!”古壺脫口而出,氣憤地一掌拍在麵前案幾上。


    他仿佛聽見了那個婢女的慘叫,仿佛看見了潘夫人那妒婦的兇惡模樣,還仿佛看見了潘老爺臨死時的模樣。


    “誰?你說誰該死?我家老爺嗎?”老仆驚得一下站起來。


    古壺一怔,迴過神來,“不是不是,大夫怎麽會說患者該死呢?天下沒有這樣的古大夫。”


    古壺說著踢了爬在案旁的大個一腳,笑道:“我是說這狗該死,它今天偷吃了一塊肉,還差點咬傷一個患者,剛才它還抓了我小腿一下,該死的狗!”


    被踢的大個跳了起來,卻沒叫,隻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搖著尾巴轉到屋子隻一角去爬下了。


    “古大夫,你看這——能不能去看看?”者仆再次謹慎地問,“雖然我家老爺已經是臨死之人,可要是古大夫能起死迴生,那老爺和夫人一定會滿足古大夫提出的任何要求。


    古壺心中也恨不得這姓潘的馬上死掉,最好是連同他那惡毒的妒婦一起二命歸西,可聽了老仆這最後一句話,他心動了。


    滿足任何要求?這可有吸引力,值得試一試。


    古壺看著老者問:“你家夫人說死馬當活馬醫,醫不好也不責怪於我?”


    “是!”老者肯定地說,“除非神仙來了,這天下的大夫有誰能保證能治好所有的病人?這是誰都知道的道理,我家夫人是那麽說的,死馬當活馬醫,治不好不會責怪大夫,該給的診費還得給。”


    古壺一拍大腿:“去!這就去,去看看你家這死馬,能不能醫成活馬。”


    古壺準備一番,吩咐夥計石當歸背上出診箱跟著他隨老仆前往潘宅。


    在去的路上,古壺心中盤算,這潘老爺兩口子都該死,尤其是潘夫人,把人不當人,就算對畜生,也沒有那樣下流欺辱的呀,婢女有何罪?受辱又丟命,奴婢就不是人嗎?


    自己當了兩年多的奴,古壺對所有奴婢的命運都充滿同情與憐憫,要是有朝一日,真如王右軍所說,能實現天下無奴,那該多好啊!要是真能實現這個目標,自己願竭盡所能。


    可眼下,得思謀如何對付這潘老爺,聽老仆所言,此病可能與精神有關,去看了再說。


    不能治則罷,要是能治,就敲他一筆,至少弄到建避雷針的錢。


    如此又壞又有錢的主,不敲他,天理不容!


    打定了主意,古壺隨老仆披著夜色徑直來到潘宅。


    一看那一主四側的五開的大宅門,和門口高掛的燈籠及肅立的門仆,就知道這潘宅奢豪無比,這更堅定了他要敲一筆的決心。


    進了大門,在亮如白晝的燈籠光照下穿亭過園,七彎八拐,總算進了一擺沒齊全的大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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