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壺做好了挨臭罵甚至挨打的準備。


    不料李晉到他麵前時,突然拉著他的胳膊,激動地說:“聞所未聞,古兄這番曠古未有、驚世駭俗之言論,別說我等,就算當世鴻儒大士,也定是聞所未聞啊!”


    “我等清談之士,自然追求語不驚人誓不休,可古兄此番言論,不是驚人,而是驚天地泣鬼神啊,佩服佩服!我願把我這麈尾贈與古兄,以表敬佩之意。”


    古壺愣了一下,隻好收下李晉這麈尾,施禮謝過。


    “佩服!佩服!”包括白會文在內的其餘人等紛紛起身向古壺拱手施禮表示敬意。


    他忙躬身還禮道:“一家之言,一家之言,我姑妄言之,諸位姑妄聽之,慚愧慚愧。我還有事,先行告辭,諸位繼續談。”


    古壺說著,退出茅亭,心中的得意如泉水般湧到臉上,綻放成燦爛的笑容,這是他這輩子當眾得到的最高級誇讚。


    白會文跟出來說:“賢弟,有你這樣的朋友,以後他們都不敢小看我了,他們都說,任何書上都沒看到過你講的那些,你怎麽知道那麽多?誰教你的?”


    “神仙教的,哈哈哈——”古壺大笑著,把手上的麈尾塞給白會文:“送你了。”


    一迴到家裏,白會文就迫不及待,比手劃腳地向他老婆和盧定盧勤和侯戈講述古壺在茅亭裏談倒眾人的戰績,說得他老婆和盧勤侯戈都跟著高興得差點跳起來。


    盧定在一旁看著聽著,臉上也綻出笑意,可他這笑意是擠出來的,他確實笑不出來,因為他心中早就有種隱隱的不安,像有一團疑雲籠罩在心頭。


    此刻看見幾個年輕人滿心高興,尤其是見到古壺也為此洋洋得意,他心中這團疑雲卻越來越厚,越來越黑。


    因為就在古壺跟白會文出去這段時間,盧定再次發現有人在暗中跟蹤監視他們。


    半個時辰前,他牽馬到白會文家後麵去放,剛拐過一個屋角,迎麵碰上一個青衣男子,差點撞了個滿懷,男子低聲道歉一聲後匆匆離去,盧定卻從這人臉上看出了慌張和遮掩。


    在放馬時,他又發現遠處樹林中有一人躲躲閃閃地在看他這邊,從那身形,他懷疑那人就是剛才碰到過的青衣男子。


    什麽人會監視我們呢?盧定心中疑竇叢生,他和古壺盧勤都是奴,侯戈更上路上撿來的孩子,他們既沒有權勢也沒有太多的錢,一路上也沒有得罪過什麽人,為什麽會有人悄悄跟蹤呢?


    盧定之前就懷疑那陸大夫來路不明,可能是故意接近古壺,他之前問過古壺陸大夫那天攔路找他去幹什麽,古壺沒迴答。


    今天古壺又跟這個白會文跑去大出風頭,這不更加引人注意了嗎?古壺雖然人聰明鬼點子多,可畢竟年輕,出門在外跑江湖,這小子還嫩了點,得提醒提醒他,盧定打定了主意。


    在白會文家吃了午飯後,一行人又趕著馬車上路了,盧定留心四下觀察,沒再發現那個跟蹤者,也許沒跟了,但也許還跟著,隻是更加隱蔽了。


    出村不久,盧定就讓盧勤跟他交換,盧勤趕前麵的那輛車,他來趕後麵這輛,他要跟古壺談談。


    “定伯,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盧定還沒開口,沒想後麵車篷裏的古壺先問他,這小子,也太鬼了!盧定不禁在心中讚歎道。


    盧定說:“古壺啊,出門前莊主是吩咐過讓我和盧勤聽你的,可是這江湖之水太深了,你還年輕,我這糟老頭怎麽也比你多吃了幾十年的鹽,有些話不能不說啊。”


    “定伯,你說得對,我做得有不當的,你隻管說,我聽著呢。”古壺恭敬地說。


    盧定:“我今天發現有人在暗中跟蹤監視我們。”盧定的聲音很嚴肅,語氣裏充滿擔心。


    “什麽?現在怎麽還有人跟蹤監視我們?”古壺一聽,還真吃驚不小,此前那夜露營時,那個樹上之人已經證實是霞郡主的人,現在霞郡主一行早已不知遊曆到何處了,不可能她的人還在監視我,怎麽還會有人監視呢。


    古壺心中猜測,一時無語,這更引起盧定的猜疑,他問古壺:“你剛才說現在怎麽還有人跟蹤監視,好像你已經知道此前在樹上監視我們的人是什麽人了,是嗎?”


    古壺不得不佩服這老頭的機敏和老成,霞郡主來找他的事,郡主吩咐了不許告訴別人,他猶豫,要不要告訴盧定。”


    “還有,那個陸大夫叫走你半天,是怎麽迴事?防人之心不可無啊!你願意說就說,不願意說我也不再多問了,駕——”盧定說,


    後麵沒了聲音,盧定知道古壺一定人事瞞著他,正在猶豫要不要說,他便不再多說,隻顧趕他的車。


    過了好一會兒,盧定古壺說:“定伯,你知道紫霞郡主嗎?”


    盧定怔了一下,說:“知道,康王爺的女兒,之前不是跟她伯父景王爺來過我們莊上嗎?就是你剛來盧家莊那天,後來我聽說霞郡主在莊上丟了一個塊玉,莊主曾私下吩咐我尋查這塊玉呢,可是,我一下沒找到那塊玉。”


    “哈哈哈——”古壺突然大笑道:“那塊玉不是丟了,是霞郡主送給我了。”


    “什麽,送給你了?”盧定幫做驚訝地大聲問,他腦中浮現那一日在客棧裏,古壺洗澡時取下的那塊玉。


    古壺:“是的,她當時肯定是不敢說送給我這樣一個奴了,才撒謊說丟了,要不要我現在把這玉交給你?”


    “至於那個陸大夫,也是霞郡主的人,那天他是帶我去見了霞郡主,那夜在樹上之人,也是霞郡主的侍衛,他是查探我們行程,好帶我去見郡主。”


    “霞郡主要我為她做些新奇玩意兒,還不讓我說出去,所以那天我沒告訴定伯這事,可現在又有人在跟蹤我們,我估計不是霞郡主的人,我有些擔心,所以還是把這事告訴定伯,定伯還有疑問嗎?”


    盧定心中一顫,這小子還算老實,就說:“既然是霞郡主送你了,就不用交還了,這事以後莊主不問我也就不說了,要問起,我就說是送你了。我沒什麽再問的了,隻是那監視我們的人,你可得多長個心眼兒。”


    古壺大聲說:“知道,你放心吧定伯,那家夥可別讓我逮住,逮住了沒他好的,”


    “哈哈哈,我放心,放心!駕——”盧定大笑道,心中釋然,策馬快行。


    一路無事,旬日後,他們到達了平陽府,像之前在成安府一樣,他們仍然找了個地方,先在這裏擺攤行醫。


    這次,古壺讓盧定在客棧開了三間房,盧定一間,盧勤和侯戈一間,古壺一間。盧定照他說的辦了,畢竟箱子裏的錢多了,也不在乎多開間房。


    讓盧定奇怪的是,古壺還加錢讓店主在他房間的窗戶和門後都掛上了厚布簾,你有什麽秘密,這不此地無銀嗎?


    盧定想阻止他,可古壺隻笑笑,讓他放心,他也不便多說什麽。


    在平陽府城的行醫,跟在成安府城一樣,靠那聽診器吸引來人,生意比在平陽城時還好。


    盧定照樣坐在那個收錢的寶箱上,侯戈立在他身後,盧定的眼睛卻在人群中搜尋,看有沒有在白會文附近遇到的那個青衣男子的身影。


    上午沒有發現。


    下午,盧定發現了那個身影,雖然此時此人不著青衣而是著藍衣,可從那身形和躲在遠處人群中時不時往這邊張望的模樣,他估摸十有八九就是那個青衣人。


    盧定叫過侯戈坐到木箱上,說自己要上個茅房,悄悄起身朝遠離那跟蹤者的方向走開,邊走邊用眼角的餘光掛著那人。


    那人仍在朝古壺的醫攤張望,盧定打算從側邊轉到那人身旁,跟那人打個招唿:“這麽巧啊?又遇到你了。”投石問路,探一探這個人。


    可當盧定走了不過數十步時,卻突然發現那人不見了,他四下張望,再沒發現那個的身影,他內心有些恨自己老眼昏花不中用了,也許是那人太機警,自己的起身離開打草驚蛇,讓他從眼皮底下跑了。


    盧定懊惱地重又迴到醫攤坐迴木箱上,看著古壺正聚精會神地為患者切脈診病開處方,對自己剛才的離開也毫無知覺,他心中的隱隱的擔憂又加重了一成。


    都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被人惦記上了,這真不是件好事。


    一整個下午,盧定再沒發現剛才那個可疑人的身影,以後兩天,也沒發現這可疑人。


    這幾天,收攤迴來吃了晚飯,古壺也不出門,就緊閉了房門獨自呆在他的房間裏,他教侯戈說話的時間也少了,幹脆把這任務交給了盧勤。


    他吃了飯就進自己房間,還緊閉房門,也不知他在幹什麽,有幾次,盧定不放心,偷偷在門口聽了聽,什麽動靜也聽不見,估計是在讀書。


    愛讀書的年輕人,盧定也見過,可是像古壺這樣酷愛讀書的還真不多見,可惜了,一個奴,讀再多書又有什麽用呢?盧定在心中替他惋惜。


    這天晚上,古壺仍然早早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盧定不放心,睡前還是要過去聽一聽,看有無異常,他剛要過去,突然發現有一個人貼在古壺的房間口也在偷聽,那人發現他,身影一閃身離開了。


    雖然又換了衣服,可盧定還是認定這人就是之前在白會文家附近見到的那個青衣男子,他心頭不由得一緊,還成了狗皮膏藥,貼上了?


    不行,這事得告訴古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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