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說著,淚水奪眶而出。


    古壺臉埋在母親溫柔的手掌裏,終於忍不住,淚水決堤,奪眶湧出。


    “娘,你也別太牽掛。”古壺狠狠心,擦去淚水站起身說,“娘,世界是闖出來的,我一定要出去闖闖,您就當我是出去打工了。”


    “打工?”母親和兄長不解地看著他。


    “哦,就是出去做活,掙工錢,讓娘過上好日子,讓家裏人不受欺負。”他忙解釋道。


    這一年多來,他也在盡量學習適應現實的說話方式,可之前那些習慣了的言語方式和習慣用語還是時不時自覺不自覺地冒出來,就像從水底淤泥裏不時冒到水麵的氣泡。


    他不能跟眼前的人們解釋清楚,隻有用他們能聽懂的話再說一遍,真麻煩!


    看母親和兄長好像還有疑問,他直接說:“你們別再勸我了,我離開這一年,要是有什麽麻煩事,你們可以找羅三棒羅大哥,現在我是他兒子的義父,他會幫助你們的。”


    五天後,古壺把診所交給盧莊主另外聘請來的大夫,然後他來到了盧莊主處。


    盧莊主正在安排聘請木匠製作“吸水龍”的事。


    他興奮地對古壺說:“已經接到上百件訂單,後續還會有更多,看來必須得再建個大木工坊才能應付這個生意,你是功臣,事成後我會在王爺麵前替你說話。”


    “多謝老爺栽培!”古壺恭敬地鞠了個躬說。


    接著,他請求莊主允許他這次出門時,帶走診所的夥計盧勤,以及一輛兩乘馬車和一匹坐騎。


    盧莊主說:“你請求的這些都可以帶上,你還得要再帶上一個人。”


    “誰?”古壺詫異地問。


    “盧定,那個五十歲的老花匠,他年輕時在外跑過二十多年,吃過的鹽超過你吃過的米,世麵上的事他比你懂得多,你太年輕了,帶上他更為穩妥。”


    古壺一聽莊主這橫插一杠子的安排,明白莊主還是對自己不放心,要派這樣一個跟了他幾十年的老奴來監視自己。


    “定伯年紀大了,外出奔波,他吃得消嗎?”古壺猶豫地問,他已經隱約感覺到盧定和莊主二人關係微妙,好像對莊主對盧定有些忌憚。


    盧莊主笑了:“這老家夥,精幹得很呢,什麽他都吃得消,這次是他主動提出來要陪你去的,他的麵子我還是要給的,怎麽,有這麽一個老江湖幫襯著你,不好嗎?”


    “好好好,一切聽從老爺安排。”古壺說,心想這樣也好,自己本來就沒打算要逃亡,江湖險惡,有個經驗豐富的老者跟著,確實更為妥當。


    另一方麵,古壺一直覺得這個盧定水太深,看不透,趁這次外出,倒可以探探這人的底,看他是自己可以依賴的人呢,還是應該防備之人。


    盧莊主叫管家把從縣衙辦來的路引等一應手續交給古壺。


    古壺迴到診所,立即和盧勤一起準備外出之物,除了衣服吃食等,最重要的是醫箱,這醫箱是古壺自己設計,專門請木工坊的木匠製作的。


    這醫箱底部有兩個小輪子,可以拉著走,也可以背著走,裏麵分格裝了文房四寶、聽診器、應急藥物等等。


    三天後的清晨,古壺一行出發了,家人和莊主都來送他們到莊口,有些莊民也戀戀不舍地前來送行。


    莊主對盧定和盧勤說:“雖然你們三人在莊上都是奴仆,可此次出門在外,古壺是主,你們倆是奴,你們一老一少都得聽古壺的吩咐。”


    “是,老爺,一切都聽古大夫的。”盧勤迴答。


    “古大夫,你這次出去還迴來嗎?”一個年過花甲的老婆婆拉著古壺的手,舍不得地問,她多年的腰疼病是古壺為她治好的。


    “當然要迴來,我母親和兄妹都在莊上呢,這裏就是我的家。”古壺對老婆婆說,看著老人對自己依依不舍的模樣,古壺再一次感受到了醫學的偉大和醫者的神聖職責,慶幸自己選對了這條路。


    盧莊主朝盧定使個眼色,兩人走到幾丈開外,小聲說話。


    盧莊主一手攀住盧定的肩,頭抵近盧定的頭:“老頭兒,這次可是你自己請求要跟古壺出去的,不是我趕你的,你不盯著我,你就不怕我在莊上做出不該做的事?”


    盧定:“老爺放心,我雖然人不在莊上,但的眼睛在莊上。”


    “你——”盧莊主一怔,繼而冷笑道:“你這老狐狸!”


    盧定瞥莊主一眼,笑道:“跟著狐狸走時間長了,傻狗也會變成狐狸。”


    盧莊主:“少廢話,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麽如此關心古壺,他又不是你兒子,你是不是想把他舉薦給王爺,好邀功請賞?”


    盧定狡黠地一笑:“老爺,恕老奴無可奉告。”


    “你這老東西!”盧莊主嘻笑著踢了盧定小腿一腳,“一路上關照好古壺,這人可是個寶貝。”


    “遵命!”盧定一拱手,離開莊主,走過去幫著盧勤整理馬車上的東西。


    古壺雖然在與莊民話別,可憑他那對“狗”耳朵,盧莊主和盧定兩人的低語他他聽進了耳裏,盧定果然不簡單。


    “唉——古壺。”盧莊主走向古壺,“雖然我答應了讓你出門一年,可我直到現在都沒完全弄明白,你究竟要到哪裏去?要幹什麽?”


    古壺笑了:“老爺,我不都跟你說過了嗎,其實我要幹的事就兩件,一來拜訪名醫,切磋提升醫術。二來嘛,見見世麵,為你尋找更多的經營機會,隨便把你借給我的錢翻幾翻再還給你。至於具體去哪裏嘛,哪裏有我需要的東西就去哪裏。”


    莊主也笑了:“你小子別說大話,能把本金還給我就不錯了。”


    古壺笑笑,沒再說什麽,他走過去跟母親和兄妹道別。


    母親拉著他手:“兒啊,你太年輕,在外多聽盧老伯的,娘什麽都不要,隻要你平平安安迴來。”母親說著紅了眼圈,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古壺怕話越多越難別離,忙說:“娘,兒要出門,抹眼淚不吉利。”母親趕緊用衣袖擦去淚水。


    古壺又捏捏古能的肩說:“兄長,娘和小妹就交給你了。”


    他蹲下把古莉摟到懷裏說:“小妹,等著二哥給你帶好吃的迴來。”他說著在小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古莉低著頭,一付不高興的樣子。


    然後,他上了馬車,坐到盧定對麵,中間蹲著大個,旁邊是兩箱行李。


    盧勤馬鞭一響,雙駕馬車小跑出發,棗紅色的坐騎跟在車旁。


    古壺突然看見小妹正追著馬車跑,“二哥,早點迴來!”古莉邊跑邊大聲喊道。


    繼而,不知從哪兒冒出了秋葉,她跑上前拉住了古莉,蹲下摟住古莉好像在安慰她。


    這一瞬間,古壺鼻子一酸,雖然強忍著,可眼眶還是潮濕了。


    他轉過頭,用衣袖擦擦眼睛,見盧定直直地看著自己,他尷尬地說:“我這個小妹,太黏人!”


    他傷感地看著母親、兄長、小妹和秋葉的身影在視線中越來越遠——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


    此時此刻,視線越來越模糊的還有摟住古莉的秋葉。


    在秋葉的眼中,離去的古壺越來越小越來越遠,雖然已經看不見他了,可是,她覺得他手上拉著一根看不見的絲線,這絲線的一頭在他手上,另一頭在她腦裏。


    她腦裏的這團絲線有如一團亂麻,早已成為一團理不清的煩惱。


    秋葉的煩惱是從不久前古母的一句問話引起的。


    那日黃昏,飯後無事,她來到古母處,幫古母縫補衣物,兩人邊做邊聊天,聊著聊著,古母停下手上的活,直直地看著她發呆。


    她奇怪地問:“古大娘,你這麽看著我幹嗎?”


    古母迴過神來,看著她笑了,突然說:“秋葉,給我當兒媳好不好?”


    “啥?”她一下沒反應過來。


    “誰?”她繼而明白過來,臉一下子紅了,心裏像突然竄進來幾隻兔子,活蹦亂跳地搗弄得她的心也跟著一陣亂跳,她想也沒多想,嘴裏便問出“誰”這個字。


    這一瞬間,她腦裏一下站著古大娘的兩個兒子,一個古壺,一個古能,她在自己腦中看她自己牽住了古壺的手。


    古母愣了一下,隨即又笑了,說:“看我,也不把話說清楚,我有兩個兒子呢。我是說,你嫁給我大兒子古能,給我當兒媳好不好?”


    “您是說他啊?”秋葉張大了嘴巴。


    古大娘似乎沒看出她臉上的失望,接著說:“當然是要先給大兒子成了家再操心小兒子的事,小兒子古壺太沒個準星,盡瞎折騰呢,先不管他,他的事過幾年再說。”


    “你願意嫁給古能嗎?你要點了頭,我就去請求莊主夫人找媒人正式提親。”


    “這——”秋葉一時不知如何迴答,她想了想說:“大娘,謝謝你瞧得起我,你讓我想想,過兩天給你迴話好不好?”


    古母看著她,微笑著點點頭。


    秋葉理了理心中紛擾的思緒,說:“大娘剛才說古壺兄弟沒個準星,瞎折騰,你這是責怪他嗎?我看他挺好的,這一年多來雖然鬧了不少事,也闖過禍,可好像莊主也拿他沒法。”


    “況且他還學會了醫術做出了吸水龍得到莊主的重用,將來定能出人頭地。他從小就這麽聰慧出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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