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去當兵,蘭楚安和初戀的爸爸初實都是般般大的混子,他們年輕的時候東北工業經濟已經開始呈現下滑的趨勢,在工廠上班看似穩定實際混不出什麽名堂來,受改革開放浪潮的影響,很多工人請了長假下海當倒爺。


    可真正混的好的還是體製內原本工作就比工人好的一些人,尤其鐵路人,他們工作條件便利,信息資源發達,坐火車不花錢,倒騰商品沒有運輸成本,大錢小錢都叫一些膽子大的人賺了去。


    顧南征的爸爸薑海銀就是當年東西街最有名的倒爺,那時候像許玖玥爸爸那種高幹子弟能憑自己本事考上鐵路的其實不多,好多都是找關係,在位者就是靠幫人疏通鐵飯碗發家致富的。


    薑海銀也不完全是自己考上鐵路警察的,算是半接班半調動,他爸,也就是顧南征的爺爺,駕駛的是50年冬天陽城開往朝鮮戰場的第一車,從沈鐵鐵路機務段發車,最後,被連著火車頭一並炸死在朝鮮戰場。


    薑海銀當年犯事兒的消息因為直搗組織要害被鐵路部門封鎖的很死,傳出來的都是執行任務時失蹤,坊間傳聞有理有據有聲有色,蘭楚安接觸到顧南征的時候也沒有絲毫懷疑,烈士的孫子,英雄的兒子,品學兼優,溫文有禮,能差到哪裏去。


    所以他隻看出兩個孩子有一點苗頭,就基本定下了叫顧南征給他當女婿,顧南征突然丟下許玖玥消失,全世界最失望的人恐怕就是蘭楚安。


    顧南征全家蒸發後蘭楚安才對薑海銀當年的失蹤有所懷疑,聽徐郅恆說起顧南征知道妹妹妹夫一家四口橫死真相,自然而然往一塊兒聯想,雖說震驚加痛心,可也不會遷怒到顧南征身上。


    顧南征此刻的道歉真誠而沉重,對不起沒那麽重的分量,一聲‘師父’,輕易換取了蘭楚安的原諒。


    他不是個擅於煽情的人,有點別扭地垂下視線開始倒茶,直說:“不用道歉,我聽說你和我家小子現在還合作做生意,小九好比什麽都強,我沒什麽遺憾,都是注定的,你也是身不由己,起來吧,跟我說說你這些年心裏的不痛快……還有你知道的一些……真相,你不告訴我,我想都不敢想。”


    顧南征垂著頭攥著拳,眼眶通紅,嘴唇輕顫,沒有一絲要起來的意思。


    蘭楚安半開玩笑:“咋地還叫我過去扶你奧?你以前紮馬步下不去姿勢總是不標準,我都是壓你肩膀往下摁你,啥前兒扶過你。”


    顧南征深吸口氣,艱難開口:“師父,是我爸,05年春節前……潛迴陽城,後來……嗉~~他去年肝癌去世了……”


    他吸了吸鼻子,沒能說完整。


    蘭楚安端著茶杯的手頓在半空中,靜默片刻,串聯新聞內容後反問:“許老六當年抄的毒販子是你爸?”(許老六:許援朝,小九爸爸)


    顧南征羞愧點頭,大顆淚珠墜落在地毯上,被歲月的晦暗掩埋。


    蘭楚安又定格幾秒,仰頭將濃茶一飲而盡,左右今晚也睡不著了,不如打起精神想想人性。


    ‘嗒~~’


    蘭楚安放下茶杯,喚他:“南征,起來吧,你爸做的事與你無關,你隻要告訴師父,你現在做的事害不害人,我這幾年怪你主要也是因為你當年不辭而別,現在知道真相覺得你走了反而對大家都好,我也不怕你不高興,你是各方麵都很優秀,可我家小子根正苗紅,跟我閨女更般配,其實你們還能做朋友就說明了一切,師父就要你一句話,你現在是不是問心無愧。”


    蘭楚安見他一動不動,還是站起身繞過茶幾打算扶他,邊走邊說:“行啦,別整那沒用嘀啦,拜師的時候都沒跪,跪時間長再給我送走嘍……”


    待他拎著顧南征腋下給他借力,以為稍微一提就能將他提起,結果發現他起身的動作很吃力,他胸腔震動,突生心痛:“你腿咋了?”


    他稍微咬了咬牙才將顧南征提溜起來,高高瘦瘦的小夥子,起身後微微打晃才站穩。


    蘭楚安拽著他坐在沙發上,見他坐下的動作也略顯遲疑,右腿膝蓋彎折的角度很不尋常,他有瘸腿的戰友,他看得出來。


    蘭楚安皺著眉問:“怎麽弄的?”


    顧南征還要站起,被蘭楚安摁下。


    顧南征微仰頭繞開答:“師父,我把我爸的毒品生意和一些對華國百姓有影響的黑道生意都停了,但還有一些生意停不掉,今年春天,不小心……”


    蘭楚安重重歎口氣後抿緊唇,嘴角下壓:“唉……好好的,被親爹坑著過上了刀尖舔血的日子,自己不要命還非拉著兒子淌渾水,哼,趕明兒我下去問問他到底咋想的……”


    師徒倆聊到天快亮才告一段落,中途嘮餓了,蘭楚安還煮了兩碗麵,顧南征吃著師父煮的久違的熗鍋西紅柿雞蛋麵內心酸楚,如果可以,他可以不跟許玖玥在一起,但能不能讓他還跟師父師娘住的近一些,時不時登門聊上幾句。


    不能……薑海銀的海川會各方勢力錯綜複雜,不管是誰,和他走得太近就不會有好下場,除非自身實力強大的人,生意往來順理成章,比如丁晟堯和徐郅恆。


    送顧南征離開,蘭楚安收拾了碗筷套上衝鋒衣出去遛彎兒,邊走邊琢磨,直到太陽升起。


    他將這大半輩子的一樁樁一件件反複串聯,有些人壞是注定的,即使時光倒流也未必能阻止一切發生,但他仍然固執地認為,如果可以,當初他會堅持自己的觀點反對妹妹蘭楚華嫁給什麽高幹子弟許老六。


    這個老六,竟真是個英雄……


    兩日的工作和意外插曲都處理完,7月31號,所有人集合從長白山西坡登山,目標是天池美景。


    七八月的長白山,應該是一年中最美的時節,二十一二度的舒怡溫度,登山過程被綠色充盈雙眼,超高的負氧離子成功喚醒身體的每個細胞,這是遠舟的重點宣傳攻略——成為森林浴體驗官,用心感受大自然的魅力。


    徐厚遠和方柔其實是有點反對許玖玥去爬山的,可年輕人們都興致高昂,他們老兩口實在不好掃了大家的興。


    舅媽趙天楠背上書包拍著胸脯擔保:“大姐,放心吧,我看著丫頭,她從小鍛煉身體好,累了就歇會兒。”


    蘭楚安也背上雙肩背,直揮手說沒事兒:“累了就叫小子背她,來長白山不看看天池不白來了。”


    徐郅恆也覺得許玖玥狀態一點兒也不像孕婦,小心點就行了,漂流玩兒水她都玩兒不了,啥都不讓她玩兒心情更不好,反複跟親媽保證會看緊她寶貝孫子,好好照顧許玖玥。


    龍翼不在,初戀懶得爬,沒參加。


    一行人嘰嘰喳喳出發,除了趙天楠,旁人絕對想不到蘭楚安鼓鼓囊囊的書包裏背著好幾罐兒啤酒和下酒豬頭肉,一瓶水都沒有,渴了就喝酒……


    1442級台階後,他們看到了‘天池’二字。


    去任何一個景點都需要絕佳的運氣才能遇見她最美的時刻,這些人顯然很幸運,第一次來長白山就看到了天池。


    長白山,這個從《山海經》就擁有名字的古老山脈,沒有辜負她名字裏的浪漫情懷。


    長相守,共白頭,山為證,此所謂長白。


    碧藍的寶石懸於天地間,火山地貌震撼心靈,這人間仙境果然誠不欺人。


    如果可以,真希望每個人登頂長白時都能跟此生最愛的人在一起,體驗大自然神聖的洗禮。


    許玖玥一路輕喘著給小夥伴們講了講長白山的寓意,還帶了幾句《盜墓筆記》。


    最幸福的事大概就是和最愛的人一起看山看水,徐郅恆被美景和長相廝守的美好寓意觸動,情不自禁地擁住許玖玥,第一次對於她為自己生兒育女表示感謝。


    他貼著她的耳朵深情呢喃:“寶貝,謝謝你帶我看人生的風景,謝謝你讓我鼓足勇氣成為父親,這幾天夜裏,你就躺在我懷裏,可我還是忍不住想你,想起我們的過往,勾勒我們的後半生,覺得一切都美好得不可思議,我們一起看過海,爬過山,明年春節你帶我迴陽城好不好?我們一起淋一場大雪,就算共白頭,白頭後的餘生,就算下輩子,隻有這樣,我才真正感激老天的眷顧,徐郅恆和許玖玥,在一起兩輩子,我們的孩子會永生永世延續我們的時間軸……”


    希望山水有靈,美好願望成真……


    又在長白山呆了兩天,許玖玥忙太陽村的招募宣傳,徐郅恆蹭媳婦兒的熱度跟著她做了一些公益,其餘小夥伴兒玩兒了一些孕婦不能參與的水上項目,一行人浩浩蕩蕩打道迴府。


    機場,遠舟酒管公司總經理耿書海和酒店測評師祝又又因為工作坐在一起開會討論,有說有笑,許玖玥明顯看出蕭拾年表情和肢體略顯別扭,猜想他大概是個慢熱的人,加之祝又又經濟條件優越,搖滾人在音樂世界以外偏向靦腆。


    未來的日子還很長,許玖玥不會幹涉朋友們的感情,隻希望待蕭拾年看清自己內心時,祝又又對他的鍾意不會消減,兩情相悅心相伴,日久天長情難絕……


    ……


    7月30日,這幫人在外逍遙的時候,徐凱一個人去看了周傑倫的演唱會。


    雙人vip票,隻有他一個人。


    他一個人檢票一個人入場,坐在空空如也的座位旁默默接受齊妙不想理他的事實。


    這些天他想了許多,想通了一些事情,即使他不做生意,按齊妙的說法他的硬件條件也實在不算差,不是齊妙變了,隻能說明自己不是她的首選。


    周董彈唱:“釋懷說了太多就成真不了


    也許時間是一種解藥


    也是我現在正服下的毒藥


    看不見你的笑我怎麽睡得著……”


    齊妙從不像許玖玥和仁馨她們那般放聲大笑,她的笑溫婉恬靜,與她戀愛時徐凱隻覺舒服,並沒有初見時那般驚豔,可那些難得的美好瞬間,就這樣定格在他心田,不知想要徹底抹除,還要過幾年……


    某歌手曾提前一年出售演唱會情侶票,一個人看不了,可是一年後演唱會開始時,看著一排排空位,真是讓人心痛,徐凱心裏的痛是慢慢加深的,直到坐在演唱會現場,確認了齊妙手裏有票卻不可能再來,他才深刻理解了‘痛徹心扉’的含義。


    不止遺憾,是真的心痛。


    走出五棵鬆體育生態中心,徐凱完成了他和齊妙的最後一個約定——一起看周傑倫的演唱會。


    他們不再兩兩相望,終成兩兩相忘。


    演唱會結束時已經過了午夜,時間來到7月31號,是徐凱的23歲生日。


    五棵鬆離香山不遠,他獨自一人開車迴家,將原本給齊妙準備的tiffanyknot繩結戒指丟向路邊,tietheknot,永結同心,真是諷刺。


    迴到家默默鑽進自己的房間,他將齊妙親手編的金剛結手鏈鎖進抽屜深處,正式接受這不明不白的結束。


    這些天他給齊妙發微信她從來不迴,可也沒把他拉黑,他知道她能看見,發消息過去宣布:【妙妙,我不後悔遇見,卻也不想再經曆一遍,再見麵,我們或許無法迴歸友情,抱歉】


    拉黑刪除,他的愛情,敗給了幼稚……


    就這麽在家打遊戲、拚樂高,去西山內部公園看孔雀,待到公孔雀絢麗多彩的尾巴打開,他會在心裏冷笑著默念了句:‘哼,孔雀開屏,自作多情。’


    他幸福的二叔二嬸帶著有寶寶的消息迴家了。


    全家人其樂融融,太奶奶為了喜訊高興得拿出了一兜子銀元,這東西他隻在博物館裏見過,這沒想到太奶奶在特殊時期竟然沒上交,還當成了傳家寶。


    太奶奶把銀元分成四堆兒,給了徐凱和徐郅恆一人兩堆兒,笑得合不攏嘴:“我找人算過,你們兩個以後都會有兩個兒子,先給你們,以後你們有孫子了再怎麽分我就等不到嘍~~”


    二叔雖然欣然收下,卻也絲毫不給麵子地反駁了太奶奶一句:“奶奶,您算的肯定不準,我肯定是一個兒子一個女兒,湊成個好字。”


    太奶奶頗有自信:“誒~~!女兒再說女兒的,兒子肯定有倆,你大哥雖然不在了,但過幾年小凱就能幫你了,你們是叔侄,也像親兄弟,你們將來的孩子也要有親兄弟,咱們家才能一直興旺下去……”


    午飯後,老人們都迴房休息去了,三人溜達到後院兒,徐郅恆被奶奶指派任務往樹上掛假貓頭鷹,說是最近總有麻雀來院子裏偷吃家裏沒長成的果子。


    許玖玥和徐凱坐著閑聊。


    徐凱看了眼許玖玥的肚子,麵露苦澀:“姐,我直到聽說你懷孕了才正式接受你是我二嬸的事實,你生的孩子,竟然是我弟弟。”


    許玖玥哼笑:“你們咋都這麽有信心呢,就認定我懷的是個兒子?”


    徐凱:“我都聽說了,名兒你們都起好了,小狐尼克,我一直想問,我二叔又不是數狐狸的,他兒子怎麽成了小狐狸了?”


    許玖玥:“你二叔不屬狐狸都一肚子壞水兒,處處算計我,啥都快一步,這麽老早就讓我當媽,他要真是狐狸附體還了得?我非得叫他給賣了不可。”


    徐凱沒什麽表情:“那正好,迴頭你看著他兒子長大,看看小狐尼克怎麽長成老狐狸的。”


    許玖玥輕拍肚皮:“我兒子肯定是像我這麽實在,可不能長成壞蛋。”


    徐凱冷哼:“你可是個藕精,幾刀下去108個心眼兒,我都懷疑我二叔是叫你算計去的。”


    他站起身,淡淡宣布:“我月中就去美國了,你倆婚禮我不迴來了,等著我給你研究機器人,等我弟會玩兒了叫機器人陪他一起長大,嗯……年底能看出男女還是告訴我一聲吧,真要是個妹妹,就得做個女機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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