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驚瀾整個人都被籠罩在青色霧氣之下,感受不到他一絲靈力波動,細瘦的指骨以一種極其刁鑽的角度穿透了玄修的胸膛,帶著餘溫的鮮血立即濺了他一身。

    玄修在那一瞬間恢複了些許理智,冰錐脫手,他緩緩倒下。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卻隻能發出“啊啊”的聲音。心魔反噬,七竅流血,心髒跳動的越來越慢,他仰著脖子努力朝前爬,才不到兩步的距離,便再也爬不動了,他一隻手向前伸著,似乎在看著什麽人,又似乎像在等什麽人到來。兩行渾濁的眼淚混著血液一起淌下,承載了這位不知名的玄修終其一生都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情感與言語。

    他的心魔破了,枕驚瀾的卻沒有。

    他的心魔正為自己重奪掌控權而沾沾自喜,直到他看到自己小巧玲瓏的手掌,纖細的手指……三尺多點的個頭!這個矮子是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人類幼童稚嫩的慘叫聲迴蕩在整個林間。

    “枕!驚!瀾!”

    沒有人迴應他,包括枕驚瀾本人在內。

    兩天後,枕驚瀾再次從這個世界蘇醒。他坐靠在一顆樹下,看東西都出了重影,走路也東倒西歪跟喝醉了似的。

    情況沒有半點改變,他還在陣法內,最關鍵的是他可能還得了傷寒。

    他順著那無名玄修所指所向,扶著樹幹一路走一路跌過去。以他現在的實力,光是想要破壞這樣的陣法,便是自不量力了。可他沒有這個時間,他害怕自己會來遲一步。他已經失去了太多,導致現在擁有的,能抓住的,就絕不會放手,哪怕明知是飛蛾撲火,也會萬死以赴。

    那是間不大的小破屋,沒有窗,四麵不透風。木門上著鎖,他想都沒想用身體去撞門,木門發出沉悶的響聲。“砰”一下,木門紋絲不動,他卻撞得腦袋一片空白。筋疲力盡地靠著木門滑倒在地,不甘地喊了聲:“師姐——”

    時間悄然間流逝,枕驚瀾一團漿糊似的腦子終於開始運轉。

    為什麽有人要殺師姐?

    無名玄修的神態不似作假,除了蒼火還有誰?容溯?枕驚瀾想到這個名字皺了皺眉,又給否認了,他自己教出來的徒弟他還能不了解嗎?雖然變化大了些,卻也不是個會欺師滅祖的。

    散修?他緊接著又搖了搖頭,應該是散修把他們關在這的,要殺早殺了,何必多此一舉。

    其他人……枕驚瀾熟悉的就那麽三個,或許可以再加一個奚黍,就沒旁人了。

    他又開始迴憶起無名玄修發狂前說的話——為了解救這裏所有的妖,為了重振行雲宗,為了不再受那老東西威脅。

    ——拿筱筱的命去換他們苟且偷生的一線生機。

    枕驚瀾把整句話連起來,碎碎念:“救下所有的妖修後重振行雲宗,之後不再受散修威脅……重振行雲宗……不對啊,怎麽重振?百年前都未成功,在陣法內百年,修為必然大退,憑什麽認為這樣的‘重振’還能不再受到威脅……”

    枕驚瀾想不明白,幹脆換了下一句:“拿二師姐的命去換……”

    怎麽換?莫非二師姐把那散修得罪透了,那散修下命要宗門內弟子親自動手才肯放過他們?

    還是不對,他隻聽說過太容易得到手的未必會珍惜,但沒聽說過獵物把狼得罪狠了,就決定讓獵物的同族把他吃了,就放過他同族的。

    威脅,怎樣才能不受到威脅?集體反撲,使狼受到重創?就是希望有些渺茫……除非……

    他漏了點什麽。

    他又想了許久,突然間靈光一閃,他說用法寶去頂替師姐。

    陣眼!

    莫非師姐就是那陣眼!

    破除陣眼,布置大陣的人就會遭到大陣反噬,從而受到重創,尤其是那樣結構繁雜的大陣。威脅他們的人受了重創,他們就能得到喘息的時間重振行雲宗!

    但如果用法寶替換師姐,那麽布陣的散修一定會察覺,他們維持的局麵就會被破壞。若是不講情麵,或是迫於情形,就算救出白筱他們也將受到追殺。

    怪不得那無名玄修寧願守在這樣的地方三百年也不願救她出來,怪不得……他根本不相信任何人。

    竟然是這樣……他握緊了拳頭,一拳錘到地上。用靈修祭做陣眼,除了死,想要出來的最保險的做法就是殺了布陣人。而那個布陣人又恰巧是他們無法逾越的存在,為了宗門眾門徒,蒼火選擇了宗門,而無名玄修則選擇了師姐。

    因為蒼火知道拖下去,隻會讓他們的局麵更為不利。

    因此他與無名玄修之間注定了不死不休。

    枕驚瀾是打著破陣的想法來的,這下是徹底沒戲了。但他還是想看看師姐的狀況,無論怎樣,隻有親眼見著了,才能安心。他強撐著站起身,走迴了無名玄修屍體旁,他身上已經蓋了厚厚一層雪,隻有一隻手露在外頭,不同的是雪花落下再也不會化了,他就這麽葬在了風雪中。枕驚瀾燒得幾乎站立不穩,搓了搓毫無溫度的雙手,開始挖開他身上的積雪。挖到一半,果然在他另隻手中發現了把小銅匙。枕驚瀾取了出來,又將他重新埋好。

    開了鎖,枕驚瀾推開木門,那漆黑的屋內勉強有了一絲光亮,但不足以讓他看清屋裏的事物。

    才踏入一步,小屋正中從底下亮起一圈藍光,那是個小型法陣。像是驚醒了什麽,他聽到一聲嘶啞地哀鳴,聲音中好似放棄了求助,透著無盡絕望。光聽聲音已經不成調了,枕驚瀾竟一時沒聽出來這是什麽靈獸發出來的。

    “師姐!”他又喊了聲。

    隨著光線越來越亮,他終於看清那是隻什麽靈獸了。它微弱的生命力如同風雨中飄搖的火苗正微微搖曳,欲滅不滅。那是隻奄奄一息的白鶴,頭頂三根火紅的翎毛萎靡地耷拉了下來。枕驚瀾渾身一震,用近乎顫抖的聲音道:“師姐……”

    接著便是無邊的怒火從胸膛中灼燒蒸騰而起,殺伐的劍意在他周圍肆虐,枕驚瀾從沒這麽動怒過。師父戰死了,師兄戰死了,戰場上所有人都死了,雖身隕魂滅,卻是堂堂正正,無愧天地。麵對實力懸殊的對手,明知是死局亦敢相赴,因為他們知道身後站的是行雲宗,是宗盟,是天下蒼生!為了生存,為了一線生機,所有人都在拚死全力以赴。他們做到了,然而換來了什麽?自己師姐在宗門內被折磨的不成樣,靈力盡失,道基具毀,甚至化成了原型!

    “殺!”一個極具誘惑力的聲音在枕驚瀾腦中盤旋,“找迴你的劍,將這群忘恩負義的人通通殺盡,看看這群人醜陋的嘴臉,看看你拚死護下的宗門……靈獸化形有多難,修煉出道基,更是萬中無一。嘖嘖嘖,枕驚瀾,枉你習劍千年,空有一身本事,連你師姐都保護不了,你修的什麽劍,證的什麽道……”

    “證的什麽道,修的什麽……”枕驚瀾有那麽一瞬間的茫然。

    那聲音繼續道:“你忘了嗎?你就是那把未開鋒的寶劍,明珠蒙塵,隻待一日出鞘大殺四方,斬碎日月星辰,所向披靡。”

    枕驚瀾靈府中出現了一把劍,沒有劍鞘,劍身黑氣纏繞,半浮在清淺池塘上。

    “拔起它!你能獲得你想要的一切!”

    “……劍!”枕驚瀾神色一凜,眸中迷惘褪去,紅著眼一腳將被風吹的咯吱咯吱響的木門踹得“哐”一聲撞上石壁,他低喝一聲,“閉嘴!”

    心中赧然,心魔蟄伏百年竟還能再次乘虛而入,他自爆元嬰,神魂不穩,正是意誌最薄弱的時候。修為暫且不提,就憑這年紀,要真入了魔,後果恐怕比自爆元嬰還要可怕。與自願向心魔交出身體主控權不同,這樣的引導,才是最危險的。一步踏錯,往後便都會活在心魔的驅使之下。

    “救人要緊。”定了定心神,強行壓下暴漲的劍氣,枕驚瀾立即噴出一口血來,他仿若未覺,“師姐,我一定會迴來救你出來的,一定要等我。”

    -

    每年隻會在行雲宗待一個上午就走的穆大師這迴非但沒走,還在行雲宗內住下了,沒有半點要走的架勢,所有弟子都開始提心吊膽惶惶不安。

    穆宗佑在百年間也培養出了自己的心腹,雖然蒼火與容溯兩人看似都歸順於他,但在他眼裏都不可信。蒼火是妖修,隻因修得煉丹術被他留下,而妖修,在穆宗佑的觀念裏就該誠服於人類腳下,被驅使奴役,都是理所當然。讓蒼火成為他的眼線,那便是他莫大的榮幸,可他竟不知好歹,幾次三番觸及他的底線。

    於是他又提拔了一人與之相抗,那人便是容溯。他的心腹告訴他,他是那靈鶴的師侄,靈鶴成為陣眼後,他如今在宗門的聲望,已不在蒼火之下。而他師父與蒼火的關係最是不融洽,選他是最合適的人選。一個小輩再逆天也不可能公然與他抗衡,他便聽了心腹的話。哪知變故頓生,容溯不知怎麽就與魔族十三分支之一首領炎蘊勾搭上了,那首領還稱他為殿下。在一次爭奪天材地寶中看到他時,容溯隻是輕描淡寫地瞥了他一眼,就是那一眼,讓他知道再也掌控不了這曾被他輕視的小輩了。

    “大陣有異動?善儕死了?沒用的廢物。”聽完心腹的匯報,穆宗佑掐了掐指,冷笑,“哼,這群畜生真是越來越囂張了!”

    心腹不敢答話,低著頭沒有吭聲。

    好在穆宗佑沒用要他迴答的意思,一甩袖子:“馬上召集宗內所有人在道場集合,一盞茶內凡是沒到的一律格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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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mmmm...可能有點慢熱(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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