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周揚在一起的時候, 栗遙常常把自己弄得很累。

    周揚在情感上很內斂,栗遙總是通過揣測他的內心來平衡自己的得失心。可惜她段位不夠,周揚就像一片深海,而她隻是一條小小的海魚, 任憑她遊得再快,最終也隻能探得這片海裏的一小方天地。

    程遠不一樣,他情感很外放, 不需要表達也能讓栗遙感受到被寵愛。這種寵愛是具體的、實際的,擁抱、親吻或者做.愛,還有隻當她是個小女孩般的遷就和保護。

    而他但凡表達,更是要命。就比如今早上留的這封信。

    栗遙不得不承認, 她更喜歡這種直接而熱情的戀愛方式。

    程遠是一杯烈酒, 總能讓她喝醉,即便她知道或許有一天會酒醒,她也甘願陷入這場快樂的迷醉。

    “昨晚上還好吧?”去會議室的路上, 方槐碰到了來上班的栗遙。

    栗遙聳一下肩膀:“我沒事。”

    方槐見她臉色不錯, 將手上的文件遞給她:“那開會吧。”

    “又開會……”栗遙邊抱怨著打開文件看了看,然後瞪大了眼睛:“揚帆科技?”

    “對,你之前的公司, 大概率將會是我們未來的金主。”方槐邊走邊說,“興奮一點, 這對我們來說是好事情。”

    “揚帆沒必要找我們合作, 他們的研發中心本身就涵蓋了我們百分之七十的項目。”栗遙預感不好, 皺起眉頭, “你確定?”

    方槐“唔”一聲,“他們偏偏看中了剩下的那百分之三十。”

    “他們對ai遊樂場感興趣?”栗遙看到快要走到會議室門口,停下了腳步。

    方槐迴頭一笑:“是。”

    栗遙搖了搖頭,苦笑道:“這對我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情。”

    方槐拍了下她的肩膀:“別緊張,老東家不一定會刁難你。”

    栗遙默默在心裏歎了口氣——那是你不了解他們的老板。

    “對了,有件事情我想了一上午,覺得還是有必要跟你說一下。”方槐示意栗遙走遠幾步。

    “你說。”

    “沒想到你會因為居然跟程遠生氣,一定是她跟你說什麽了吧。”方槐笑了笑。

    栗遙沒想到方槐竟然會跟她聊這個,又一想,程遠知道她和居然碰麵的事情必定也是他告訴的。她蹙著眉毛,玩笑道:“看來我以後要跟他撒謊,得事先跟你通好氣。”

    “樓上樓下的,以後見麵機會還多著呢,別真在意。”方槐看了眼栗遙今天戴的這個戒指,造型又和以前不同,他勾了勾唇,繼續說道,“昨兒晚上我打聽了一下,得替程遠說一句話,居然當初打著他的名號攀關係攏資源才坐到現在這個位置,以程遠這性格,雖然嘴上不會說什麽,但要跟她處對象,那是絕對不可能的,程遠家裏那些關係他自己都不稀罕用……行了,別糾結了,我這兒經不起你請一上午的假,最近忙著呢,打起精神來。”

    栗遙咬唇想著,程遠自己都沒解釋這些,反倒是她這位學長將兩人的關係說了個清楚。她笑道:“學長,你可不像是會去打聽八卦的人。”

    方槐聳聳肩膀:“我隻是不希望你因為樓上那位影響工作的心情。”

    話落他轉身往會議室裏走。

    栗遙見人都到齊,無暇再細想,抱著這份讓她頭疼的文件快步跟了上去。

    早上程遠剛到單位沒多久,謝佳敏責問的電話就打了過來,他台詞早已準備好,三言兩語就把謝部長給懟了迴去。

    他說放心不下女朋友一個人在北京,堅決不去外地。

    這之後高教授又找他深談了一次,談話間,程遠想起了謝佳敏在電話裏最後那句話——“你也說你有正經女朋友了,那就為自己的將來多想想。”

    在程遠看來,謝佳敏說了那麽大一通,隻有這句還算有用。國內不比國外,他現在的收入的確比從前少了太多,仕途他自然不考慮,可高教授說的履曆的事情他還是放在了心上,他要想不靠家裏快活地活著,資曆必須得有。

    最終他答應參與新疆這個項目的前期設計,而對於要去到第一線這件事情,始終沒有鬆口。

    迴了自己辦公室,對麵的梁爽正在啃蘋果,程遠想起栗遙,從手機裏翻出他昨夜偷拍的那幾張照片兀自欣賞了起來。

    這是一組性感曖昧卻不色.情的照片,是他給栗遙洗完澡後,懷著欣賞藝術品的心情認真拍下來的。

    幫栗遙洗澡的時候程遠占盡了便宜,隻可惜這姑娘醉的不省人事,對他毫無迴應。後來他將栗遙擦幹淨放在床上,正想給她穿睡衣,她忽然像魚一樣在滾了一下,然後人陷在被子裏,露出了整個背部和一半臀.部……

    她的頭發還未吹幹,濕濕的,繞著脖子纏繞在手臂上、蝴蝶骨上,她兩隻胳膊都置放在枕頭上,將頭環起來,困住半張透著紅暈的臉和那顆誘人的唇珠。

    順著寸寸分明的脊椎骨往下看,她細腰兩側凹陷進去,腰眼十分明顯,連接著腰眼的臀.肉與背部一樣雪白,因躺著,呈現出完美的弧度。

    如果她沒有酒醉,這對程遠來說,無疑是一場狂歡開始的預熱,可因為她醉了,程遠便拋開欲望,滿腔清明。

    宛若少女般美好的胴體,程遠不曾在別的女人那裏看過,又或者別的女人也有,但誰也不會像栗遙這樣讓他感到不忍褻.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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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總能想起栗遙坐在崖間看天上的鷹盤旋、坐在經幡前看山間的雪飄落、一腳踏入廟門的那個迴眸、跪在佛像麵前虔誠的姿態,和他想要湊過去吻她時,她陷在煙霧裏的那個清澈的眼神……

    以及她在風雪中頻頻迴頭看他的那絲絲羈絆。

    所以他說他們倆是有革.命感情的。

    那些瞬間傳遞出來的化學反應,他從未在別處感覺到過。

    照片被程遠調成了黑白,他認為這樣更藝術。這就是他在信上所說的對她的懲罰。

    程遠正看著照片,居然發來一條微信。他略看了一眼,居然拐彎抹角地試探他對昨天那件事的態度。

    程遠想也沒想,直接把她拉黑。

    梁爽見程遠認真地看著手機,問他:“程老師,你女朋友找到了吧?”

    程遠點點頭,直到現在他朋友圈那一欄小紅圈上的數字還在增加。

    於是他點進去,評論了一條——“已尋迴。”

    居然正在翻看程遠這條朋友圈,下麵有不少她認識的人評論,有人調侃,有人打探,有人評價栗遙長得好看,也有人說這明明不是他程遠的口味……

    見程遠許久都沒迴消息,居然又發了第二條過去,卻發現自己被拉黑。

    此時居然正站在樓道裏抽煙,她低頭看了看樓下那一層,空蕩蕩的,隻有盤旋著的樓梯無止境的蜿蜒,再往下,縮成一個四方的小點。

    栗遙的在意再也無法讓她興奮,這個男人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程遠對這個女人的愛護是她遙不可及的。

    她不甘心,又去查栗遙的背景,剛好圈子裏的人正在扒程遠這位女友,當大家談論起栗遙良好的出身時,她心裏那股失落徹底演變成妒忌。

    看到栗遙有一個在某知名學府當副校長的父親,和一位擁有諸多學術成就的教授母親時,她終於理解了栗遙身上的那份驕傲從何而來。

    這是她這個出生在底層家庭,和同學為了一個出國名額搶破頭的灰姑娘,從小就缺失的自信。

    大家都說程遠這迴找了個門當戶對的姑娘,可能是真打算收心了。她冷眼看著,倒覺得“門當戶對”這個詞也不失為一種安慰。

    謝佳敏在和程遠通完電話後,也迅速弄清楚了栗遙的背景。她欣慰地跟程聿說:“你兒子這迴總算處了個不錯的女朋友。”

    程聿聽見這話的時候正在練字,他頓了頓手上的毛筆,不屑道:“無非是又多一段情史而已,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兒子有你說得這麽糟糕嘛,你自己看看,他這迴這個跟之前的有什麽不一樣?”謝佳敏說著將栗遙的資料放在了程聿麵前的宣紙上。

    程聿低頭一看,竟還是個書香門第裏出來的姑娘。但他很快又收迴眼神,依舊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兒子這迴沒太離譜。

    “你再看看這姑娘的履曆,配你兒子綽綽有餘。”謝佳敏最知道程聿的心思,見他蹙起來的眉頭鬆了鬆,又說。

    程聿這才戴上老花鏡,順著謝佳敏給的台階下,他花了幾分鍾時間,仔仔細細地把栗遙的個人資料看了一遍。

    看完後,他放下這張紙,將毛筆扔進洗筆筒裏,“我巴不得他真能收心,可就怕他這迴又是三天興致。你想想他被查出來的那些事兒,半年裏至少換了四五個,哪一個好好處過?要不是因為這事兒,你現在至於搞得跟間諜似的嘛。”

    黑色的墨汁在青花瓷裝著的清水裏散開,暈出一縷縷灰煙。謝佳敏握著這支毛筆的尾端攪了攪,水的顏色一下均勻,她說:“聽說這一位搬到他那兒去住了,都一個多月了,我看他最近改變真挺大的,在單位表現也不錯,像是要定下來的樣子。”

    程聿拿著寫好的宣紙放在嘴邊吹了吹那幾個字,沒吱聲。

    謝佳敏瞧他故意遮著臉,將麵前的茶杯送到他手上,“我是在想啊,這姑娘你要是也看好,我倒是可以旁敲側擊的讓他帶迴來見見,要真是個懂事姑娘,我們就敲打敲打,也好讓她幫我們順順兒子的脾氣,你說呢老程?”

    程聿喝了口茶,收好宣紙,將老花鏡放迴鏡盒裏。他背著手走到窗前,看著院子裏那顆程遠小時候種的樹,長得很好,筆直筆直的,夏天一到,葉子也茂盛。

    他又想起程遠小時候的樣子,歎了口氣,背對著謝佳敏擺擺手:“你看著辦吧。”

    開會的時候栗遙在想,北京的氣候真的與上海不同,家裏的植物每天都需要澆水,有時候她累了,就叫程遠去澆,程遠問她為什麽要用阿姨留下的淘米水,她說她記得在家裏的時候,方閱就是這樣養她那些花的。

    蔣昭的婚禮日期快要到了,她也想家了。

    栗遙看著會議室角落裏放著的那盆龜背竹,靜靜地出了神。耳邊關於揚帆科技的任何討論,她都不是很想參與進去。

    會議結束後,方槐把她叫進了自己的辦公室裏,她終於正經表態,她對未來要和揚帆科技合作這件事情持反對意見。

    “栗遙,我搞不懂你為什麽這麽排斥揚帆,和熟悉的團隊一起做自己喜歡的項目不好嗎?”方槐得不到栗遙的讚同,煩躁地將領帶一把扯開,他又說,“這事兒你不用再說了,我想著你是核心成員才征求你的意見,說到決策,你現在還沒有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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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栗遙知道方槐等這個機會等了很久了,會上大家也分析了好幾家公司,揚帆的確是最佳選擇,她摒了口氣,試圖做最後的辯解:“學長,我知道你一心想做成這個項目。國內有實力跟我們合作的公司不多,揚帆在這個時候拋出橄欖枝大家都很興奮,但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隨著這個項目往後發展,以我對周揚的了解,可能你還等不到項目完成,它就不屬於你了。”

    “你說的這個問題我早就想過,隨著資本注入,我們的股份自然會被稀釋,可比起這些,我更想看到它實現。栗遙,你一向是個理性的人,你說實話,你反對的理由到底是什麽?”

    這一個多月以來,他們倆每天在一起工作十幾個小時,方槐對這個項目的憧憬沒人比栗遙更了解,眼下話說到這一步,栗遙隻好交底。

    她將方槐桌上的一個放了很久的礦泉水瓶子打開,將剩下的水倒進那盆綠蘿裏,看著水全部浸在了土壤裏後,無奈地開口:“周揚是我前男友。”

    從方槐的辦公室出來後,栗遙摘了胸牌倚在茶水間的牆壁上喝了滿滿一大杯冰水。窗外的夕陽打在她的臉上,她微微眯起眼睛,看著黃昏中溫柔的北京,不可抑製地思念程遠。

    這時shirley走了過來,從冰箱裏拿出一份西瓜果切送到她手上,“下午你一直在忙,沒找到機會給你,快吃吧,男朋友給你買的哦。”

    栗遙仔細一看,盒子外麵的小票上備注著一行留言——小栗同誌工作辛苦了。

    看到這句話和盒子裏紅彤彤的西瓜,栗遙露出兩顆梨渦,心中那些憂慮一下子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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