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遙跟程遠通完電話後, 栗行舟遞給她一張紙巾:“心情好點了?你媽這些天為你操碎了心, 你想不想去看看她, 跟她好好談談?”

    栗遙整理好情緒後, 父女倆前後腳進了方閱的臥室裏。

    方閱正倚在床上看書, 看到栗遙眼圈發紅, 對她說:“白天葬禮上你一滴眼淚也沒掉,這會兒繃不住了吧。”

    “我沒事。”栗遙揉了揉眼角, 她坐到方閱的身邊,“媽,這些天讓你擔心了。”

    “你沒事就好, 你爸也說了, 你需要一段時間去消化, 媽能理解。”方閱將栗遙的頭發撥到耳後, 說話間鼻子一酸。

    “媽, 我有些話想跟你說。”栗遙極力地調整唿吸,又迴過頭去看了看栗行舟, 栗行舟朝她投去一個鼓勵的目光, 然後她拉住方閱的手:“媽,你是不是一直都很好奇我為什麽非要找到她?”

    方閱見女兒似是有滿腔心事要說,點點頭:“是, 不僅好奇,心裏也不太能接受。”

    栗遙抿了抿唇:“你怕失去我, 也怕我受到傷害, 我懂。”

    方閱正欲接話, 栗遙又說:“可我都已經26歲了,你怎麽可能失去我呢。我如果不找她,心裏就會一直有個結,也會因為這個結做不到坦誠的麵對你們,所以我要找她。”

    “是,你找到了,結果呢,你嚐到什麽甜頭了嗎?”方閱拍了拍栗遙的手,想了想,又說,“不提了,她到底是你親生母親,你這樣做其實也沒錯,況且她都已經走了。”

    “我之前也搞不懂我為什麽要這樣做,她生我不養我,我完全不必理會她,我不欠她的,”說到這裏,栗遙苦笑了一下,“後來我想通了,因為我太好奇,又心軟……你們知道我為什麽會這樣嗎?”

    “為什麽?”

    “因為是你和爸爸從小把我教成了這樣的一個人。”栗遙又笑了笑,“因為你們希望你們的女兒是懂得寬容的一個人。”

    方閱沒想到栗遙竟然是這樣想的,她心裏既欣慰又苦澀,“遙遙,你能這樣想,媽很開心,你也原諒媽的私心吧。”

    “不,應該是我請求你和爸爸的原諒。這一年來,我從家裏搬出去,又不顧你和爸的想法和她來往密切,我沒有顧及你們的心情,我向你們道歉。”

    方閱有片刻失語,眼眶在栗遙說“道歉”兩個字的時候濕潤了,“好了好了,不說了。你也說你26歲了,做事情有你自己的判斷,我應該相信你的,媽有些事情也的確太武斷了。”

    栗遙擦了擦方閱眼角的淚水:“我跟你置氣是因為我是你女兒,我知道你不會真的責備我怨恨我,你和爸爸永遠都會無條件的包容我。同樣,我會厭煩你始終把我當成個小孩子,但我不會怨恨你幹涉我的生活,我和其他家的小孩沒差,父母對孩子都會是這樣,我不該有情緒。”

    從小到大,方閱從沒聽過栗遙說這麽多的心裏話,她見栗遙封閉了整整十天,一度擔心她會鑽牛角尖自己折磨自己,到底是她低估了自己的女兒。

    “遙遙,我們母女之間不說這些,以後媽不會再幹涉你的生活了,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媽相信你會走好你自己的路。”

    栗遙輕聲“嗯”著,窩在方閱的懷裏像迴到了小時候。

    一旁的栗行舟看著母女二人,心中暗暗歎息,姚婧的死竟會成為打開栗遙心鎖的鑰匙,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喜還是悲。

    而在栗遙心裏,正因為經曆了這場失去,她才更懂得理解父母的苦心,也更想要珍惜他們的恩情。

    第二天中午,周揚趕來栗家的時候,栗遙已經出發。

    得知栗遙要去北京,周揚立刻讓司機開車追去機場。方閱和栗行舟目送他離開,夫婦倆心裏五味雜陳。

    “老栗,你還記得遙遙當初喜歡周揚的時候嗎?也是這樣,不管不顧的。”方閱迴到沙發上坐下,又順手拿了角櫃上栗遙小時候的照片看了起來,“還是小時候乖,從來不讓我們操心。”

    “女兒大了,總要放手的,我看這迴這個男孩子是真對她上心,跟周揚對遙遙的方式不一樣。”

    “要不是那天他來了家裏,我也不會同意遙遙今天就去找他,倒是個好孩子,長得高高大大的,人也得體,就是不知道他……”

    “好啦,遙遙的眼光不會錯的,你想想那天晚上,人家來家裏找遙遙,聽到我們那樣說,竟然什麽也沒問,安靜有禮的離開,換做一般人哪能受得了,這說明他有心胸,對遙遙也信任。遙遙剛好去散幾天心,隨她去吧。”

    “就你知道疼女兒是吧,我這不是也支持她去了嘛。雖然不能看一麵之緣,但那孩子確實比周揚看著要有人氣兒一些,模樣好,做事情也妥帖。”

    “你看你,”栗行舟笑了笑,“你就是對周揚有成見,其實周揚也挺好的,他畢竟30多歲了,處理事情跟小年輕不一樣的。不過話說迴來,遙遙試著跟別人在一起也好,她這幾年越來越沉穩,但看著總覺得不大放鬆。”

    “你算是說到點子上了,你以為我為什麽那麽反對她跟周揚在一起,不就是看她越來越沒人氣兒嘛,也不知道是不是受現在這個男朋友的影響,她瞧她昨天晚上說的那些話,多窩心啊……”

    周揚趕到機場時,栗遙的航班已經起飛了,他站在行色匆匆的人群裏,近日來的疲倦感終於湧上心頭。

    迴到車裏,他又翻出手機裏栗遙和程遠的合照,這是李師傅拍下來的,他們倆站在木橋上擁吻的那一張,他看著照片上栗遙忘情的樣子,沒了初次看到時的憤怒,隻剩下無盡的落寞。

    過了會兒,他平靜地對助理說:“去查一查一個叫程遠的人。”

    程遠今天起了個大早,起床後認認真真地洗澡,仔仔細細地刮胡子,監督完家政阿姨打掃完衛生,又去剪了個頭發。

    栗遙的航班是下午兩點鍾到北京,他提前半個小時就趕到了機場。

    從昨天晚上聯係上栗遙後,他憋在心裏的那口氣就徹底釋放了。他從小就受不了女生哭,電話裏栗遙那點哭腔算是將他這十幾天來的委屈都瓦解了。

    池牧說他栽了,他認。他好不容易勾搭上一個讓他走了心的姑娘,哪兒能就這麽突如其來的被她給甩了。

    他覺得如果栗遙真要嫁給別人了,旁人的看法都是其次,他會覺得自己真的很可笑。那會真應了那句報應,他活該為一個好姑娘丟了心。

    但內心深處,他始終不相信栗遙真的會這樣做,否則隻能說明那段旅途裏發生的事情都是假象,而栗遙對他的眷念和依賴也隻是他自己的幻想。

    栗遙推著行李出來的時候,看見程遠穿了件白襯衣站在接機的人群中間,他個子高,一下子冒出頭,頭發剪得利利索索的,看見她的那一刻立馬就勾起了唇角。

    那是他對她慣有的表情。

    拉薩重逢是失而複得,眼下是再續前緣。迴到現實的生活裏,經曆一場浩劫,而他還在。栗遙一想到這裏,心髒就微微震動,苦澀立刻被眼下的滿足感衝淡。

    兩人沿著隔離帶同時往出口走,程遠步子大,栗遙便也越走越快,最後兩人在隔離帶盡頭相遇。

    栗遙略停了一步,有些手足無措,程遠大步上前,扣住她的後腦勺將她用力地往自己懷裏帶。

    撞進自己懷裏的時候,程遠明顯感覺到栗遙顫抖了一下,於是親了親她的額頭:“千萬別又哭鼻子,我聽不得。”

    栗遙隔著薄薄的衣料聽見程遠強有力的心跳,心一下子踏實下來,她摟住程遠的腰:“對不起……”

    程遠聽不得她哭,也聽不得這句話,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嘴唇狠狠咬了一下,“這話別再說了。”

    栗遙心被填滿,舔了舔嘴唇,問他:“你塗唇膏了?”

    程遠隨意地“嗯”了一聲,“北京幹燥,我怕親你的時候刺到你了。”

    栗遙咧嘴一笑:“騷包,你這唇膏怕是哪個姑娘的吧,香香的,顏色還有點發亮。”

    “我自己買的,真是我自己買的,小票都還在車裏,不信你去看。”程遠急忙解釋。

    栗遙瞧他這樣,無奈地搖了搖頭:“你急什麽?”

    程遠摟著她,揉了揉鼻尖:“這不是昨兒晚上被你抓了個現行嘛,心裏緊張。”

    “緊張什麽?你還真做虧心事了?”栗遙說著皺起眉頭。

    “沒,真沒,我昨天喝多了,真是碰巧遇見的。”程遠說完又一想,“不對啊,我還沒問你呢,你答應人家求婚這事兒怎麽說的?”

    栗遙眨了眨眼睛,鬆了眉頭,學著他平時說話的語氣:“這次算我渣?”

    程遠“噗嗤”一聲笑了,“得,咱倆天生一對。”

    下了停車場,栗遙見程遠開的是一輛帕納梅拉,砸了砸嘴:“迴到北京果然是公子哥的派頭了。”

    程遠將她的行李放進後備箱裏,玩笑道:“沒你那動輒十幾個億送你的前男友有派頭,要不你嫁給他得了,然後你再偷偷包養我。”

    栗遙聽了,笑了笑:“好主意。”

    上車後,栗遙還在係安全帶,人就被程遠按在椅背上親,她今天穿了件一字領的襯衫,領口敞開,正好方便程遠下手。

    程遠攪動她的唇舌,根本抑製不住身體的躁動,手隻往她身上軟的地方探。

    兩人糾纏了一會兒後,程遠抵著她的額頭喘息:“真緩過來了?”

    栗遙知道他指的是什麽,理了理胸前被他弄開的扣子,低著頭:“一到晚上還是會想起她閉眼的那個場麵,睡不著,想起小時候,又忍不住想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

    程遠拿開她頓住的手,邊耐心聽著邊幫她一顆顆扣扣子,扣完後將她抱進懷裏:“慢慢來,我陪著你。”

    車駛上高架,栗遙打開車窗被風吹起了頭發。程遠見她臉小了一圈,臉上神情也更淡然了,握緊她的手:“這些天一個人熬著,難受吧?”

    “這事隻能我自己走出來。”栗遙迴握他的手,“想通了也就好了,對她來說是解脫,對我也是。”

    “所以你跑出去散心也不僅僅是因為分手,也因為她,對嗎?”程遠問。

    栗遙點點頭:“是,那個時候很難過,但沒人可以傾訴,我也說不出口。”

    “那事情發生之後呢,你有沒有一秒鍾想過要告訴我。”

    “有過,但最終覺得還是算了,真的很突然,我連組織語言把事情講清楚的能力都沒有,那個時候我大腦是沒有邏輯的。而且你不知道也好,我一直沒有在你麵前提我的身世,可能也是因為羞恥心吧。”

    話說完,栗遙釋然地笑了笑。

    程遠抿了抿唇,“栗遙,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栗遙驚詫地偏過頭看著他,“什麽時候?”

    “可能比你想象的還要早,是出發的那天早上,我偶然聽你表姐提到的。”程遠坦誠相告。

    “唔。”栗遙點點頭,又一笑:“你還真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人,心裏明明什麽都知道,可一路上什麽也沒表現出來。”

    “因為這對我來說一點兒也不重要。”車在等紅綠燈,程遠偏過頭看著栗遙,“你的經曆、背景、家世,這些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你本身,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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