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青城的海邊,一位穿著白色襯衫,休閑褲的精瘦男人正出神地望向遠方,他的黑眸格外的深邃有神。


    潮濕的海風吹來,吹亂了他的碎發,他自由地享受著一切,在黑暗的角落裏蟄伏了那麽久,終於可以正大光明地感受陽光,輕鬆地唿吸了。


    重生的感覺真好,再也不用壓抑自己。


    這一刻,分不清是風、還是浪,讓劉軍流下了眼淚。


    劉軍看著,想起那天行動前在電話裏,周楷和他說的話。


    ——毒梟的狠毒是你想不到的,他們的手段殘忍到你無法想象,如果他發現我是臥底,他們的殘餘勢力會去報複我的家人朋友以及與我有關係的任何人。


    ——周隊長,如果有必要,你們可以當著他們的麵擊斃我


    ——可是萬一,萬一失手了怎麽辦


    ——我相信我們的狙擊手


    ——那辛潔呢?


    ——她心裏藏不住事,先不要告訴她,到時把我和她一起送走。


    ——可以。


    在劉軍講了好久之後,周楷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糾結地作出決定,那嘶啞的聲音裏閃過猶豫和痛楚。


    這段時間都是辛潔在照顧自己,當劉軍和她說起當時被槍擊的情況時,辛潔剛開始也不能接受周隊的安排,但現在也已經釋懷了。


    做他們這一行就是要承受別人所不能承受的後果,為了成功抓捕毒販,他們必須犧牲掉一些東西。


    劉軍深深地歎息,在他心裏最愧疚的便是他的母親,他不知道這麽多年歐陽老師一個人到底是怎麽過來的,他甚至都不敢去想。


    聽到後麵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他知道肯定是辛潔走過來了。


    辛潔主動跳過去站在劉軍的麵前,笑著和劉軍說道“二哥,怎麽不下去玩玩呢?站在這裏多無聊”


    劉軍微愣,不知想到什麽,笑道“沒心情玩了”


    “現在任務已經完成了,你怎麽還活的這麽壓抑呀,你現在是三十多歲的年齡八十歲的心,你會不會活得太糾結了”


    “這麽多年我都已經習慣了”


    辛潔偷偷瞥了眼正在抽煙的劉軍“我知道二哥喜歡尹夏,心裏放不下她對不對?”


    劉軍沉默沒再說話


    辛潔狡黠地揚起嘴角,“我聽到你昏迷時叫過她的名字”


    “嗯?”劉軍沒料到她知道這麽多,眉頭鎖得更緊了。


    看著劉軍古怪的表情,她強忍著心痛,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不過沒關係,這不影響我喜歡你,我會一直等下去的,等你打開心結。”


    劉軍失笑,他拍了拍辛潔的肩膀,調侃道:“我不值得你喜歡,一個被掏空的人已經沒有愛了”


    “你這麽年輕又這麽優秀,一定會找到更好的人”


    海風吹動著他白色的襯衣,手指隨意地搭靠在欄杆上,他輕輕地歎了一聲。


    心裏覺得有點躁,手摸到褲兜裏拿出煙,摁了很久才勉強點燃打火機,點了一根煙,抽得有點急了,被嗆到,咳嗽的時候微微抽動傷口,他蹙了蹙眉。


    辛潔偏頭盯著劉軍好一會兒,突然眼眸中有了水霧,雖然早就知道劉軍的心思,但她還是覺得很傷心。


    她心疼劉軍,覺得他過得太苦,這麽多年一個人默默承受這麽多,他早已是千蒼百孔,不然怎麽會說出那麽絕望的話。


    身旁的男人顯然沒料到辛潔會流下眼淚,他竟有點手足無措。


    他沉默了半晌才開口:“別哭了,咱們迴去吧,這裏有點冷。”他嗓音低啞。


    辛潔不理劉軍,她伏在欄杆上,任由海風吹亂她的發,吹迷她的眼,也希望海風吹走她的痛。


    良久,那雙炙熱的大手拉過她往前走去。


    辛潔怔了怔,還是一步一步跟著他往軍區總部療養院跟去。


    她又像燃起了鬥誌一般,在劉軍後麵說道。


    “反正喜歡你是我的事,至於你什麽態度我不管,但你不能阻止我愛你”


    “劉軍,你現在是有很嚴重的臥底後遺症知道嗎?很多時候,不是你忘不掉過去,而是你這麽多年你習慣了緊繃,你習慣了讓自己活在以前的痛苦中,來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身份”


    “你總是被以前的事糾纏,你需要關起迴憶的門,從悲傷中抽離,才能心無旁騖地繼續前行。”


    “我一直在等你的心空出來,我希望這一天不會太久。”


    說著葉慧突然走道劉軍麵前,盯著劉軍的眼睛。


    走在前麵的劉軍目光躲閃,沒正麵去迴應,隻是急急迴答,“我們要趕緊迴去了,醫生要來檢查了。”


    辛潔知道劉軍又在逃避了,便沒再說話。


    暮色還未到來,外麵的遊客還是很多,辛潔的話讓劉軍的心也變得柔軟起來。


    他確實是有在逃避,也許是在黑暗角落待得太久,他不敢放鬆,甚至覺得自己一放鬆就會有危險發生。


    他也在迷霧中尋找人間煙火,現世溫暖,他抬起疲憊的眼神望向遠方。


    因為之前大大小小的舊傷,以前又有吸毒史,再加上這次受的槍傷,他的整個身體就像一台年久失修的機器一般,所以這次他需要療養的時間很長。


    對於他們這種無名英雄,國家會給予他們良好的醫療保障和經濟保障。


    他和辛潔暫時還沒有安排新的工作,k城不可能讓他們再迴去了,辛潔暫時的任務是照顧劉軍。


    這段時間也是他們從工作以來最靜謐的慢時光,異地他鄉,熟悉的戰友有種相依為命的漂泊感。


    他們每天按時吃飯、休息、偶爾去海邊轉轉,像極了退休的兩夫妻安度晚年生活的樣子。


    夜色裏,月光很暗,模糊了人影,一點生氣也沒有,像剛挨完罵的孩子一般,低沉壓抑。


    劉軍瞭望著窗外,瞅了好一會兒,他不知道自己今天的話有沒有讓辛潔傷心,她是個陽光明媚的女孩,不應該被他這樣傷痕累累的人拖累。


    直到看到對麵窗戶的燈熄了,劉軍才慢慢迴了身,迴到房間休息。


    第二天又是陽光明媚的一天,微風襲來,辛潔已經從食堂端了早餐過來,劉軍剛剛做完康複迴來。


    “二哥,來,快吃早餐,今天早餐可豐富了。”


    辛潔依舊笑容燦爛,叫他二哥已經叫順口了,索性也就沒改口了。


    看來這小姑娘完全不受昨天的影響,劉軍的心不免放鬆下來。


    敲門聲響起,兩人轉頭望去,歐陽老師就站在門口,看到劉軍的那一刹那手裏的袋子掉在地上。


    “軍軍”歐陽老師的臉部抽搐著,眼淚隨著眼角的皺紋流了下來,原來她的軍軍還在。


    劉軍像魔怔了似的盯著歐陽老師,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他的眼神裏有驚喜,有悲哀,也有愧疚,一切仿佛靜止一般。


    直到旁邊的辛潔問起“阿姨,你是?”


    “媽”劉軍朝門口走了過去,緊緊地抱著歐陽老師,六年了,他已經六年沒有看到這位時時牽掛他的媽媽了,她已經不是當年熟悉的媽媽了,歲月在她身上留下太多傷心的痕跡。


    此時的重逢就像一聲炸雷,炸開了以前的點點滴滴,也炸開了蓄藏已久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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