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穿黑色套裙,頭戴黑色禮帽的女人,走進了心理諮詢中心。


    她瘦削單薄的身形靜靜穿過走廊,渾身上下的悲傷氣息,將所到之處都籠罩了一層黑霧。


    她敲敲門走進了趙耀的診療室。


    她摘下了墨鏡,先是對趙耀致歉:“對不起醫生,我遲到了十三分鍾。


    因為會議推遲了一會兒。”


    趙耀沒多想,隨意問了一句:“沒關係。


    工作也很重要。”


    這個女人搖搖頭,歎口氣:“不,不是工作。


    這個會議是追悼會。”


    趙耀這才看清楚,女人的眼睛微腫,是哭過的樣子。


    趙耀說:“抱歉。誰的追悼會?”


    女人說:“我丈夫的。”


    趙耀有點吃驚,雖然語氣中聽不出來。


    “你的丈夫過世了?”


    女人低頭,一顆淚滴落。“是,他死了。”


    趙耀知道了,他需要做心理輔導的,是一個剛剛失去丈夫的,處在極大哀痛中的女人。


    隻不過追悼會剛開完,就直奔心理諮詢中心的人,有點奇怪。


    一般人都是先悲傷一段時間,等到覺得自己無法走出陰霾的情緒,才會求助心理師。


    趙耀問道:“你覺得自己很悲傷,幾乎要被悲傷打敗了,所以才來尋求幫助對嗎?”


    誰知女人的答案,並不像趙耀猜想的那樣,“不,不是。


    我來的目的,是因為我正站在十字街口,左顧右盼不知該往哪邊走。”


    趙耀聽得雲裏霧裏。


    女人解釋道:“抱歉我說得不明白。


    我丈夫突然死去,我的天也轟然倒塌。


    我正在被痛苦折磨的時候,發現和天一起塌下來的,還有無數個秘密。


    我無法對這些秘密置若罔聞。


    我無法對身邊人訴說一個字。


    我本應該陷入昏天黑地的痛哭中,但這些秘密讓我迷茫,讓我的腦子不停地轉動。


    我甚至沒有時間悲傷。


    我隻好來找您,您我素未謀麵,但您是心靈的專家。


    我想懇請您給我一些建議或幫助。”


    趙耀給女人遞了一張紙巾,“謝謝你的信任。我會盡全力幫助你。


    說說吧。”


    女人問:“從哪裏說起呢?”


    趙耀說:“都可以。想到什麽說什麽。”


    女人緩緩說道,“我叫若素。


    我丈夫叫筱東。


    我們是大學同學。


    談了三年戀愛結婚。


    今年是我們結婚的第十年。


    甚至在他出事之前,我們剛剛慶祝了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我們的日子非常美滿,如果非要說遺憾,那就是我不能生育。


    不過筱東說,沒關係,現在主動不要孩子的家庭都那麽多,我們兩個白頭偕老也挺好的。


    筱東的家境殷實,大學專業學的就是企業管理。


    一畢業他就接管了家裏的生意。


    他家的公司在南方。


    但我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我在南方常住的時候,膝蓋的骨頭就會莫名地疼痛。


    筱東貼心地把家安在了北方。


    他每隔幾天就會飛迴南方的公司去處理生意。


    我也是名牌大學畢業的,我曾經也有很好的工作和前途。


    但筱東太忙了,他希望迴家永遠有一盞燈光在等候。


    我辭了職,專心在家做了全職太太,烹飪烘焙,打掃布置,我都親力親為。


    我盡量將家布置得溫馨有品位。


    每一件東西都是我精心淘來的。


    隻為筱東迴家能感受到放鬆。


    他太累了。


    即使在家,也有處理不完的事。


    我心疼他,想盡可能地為他分憂。


    我不像其他無聊的富太太一樣,花錢如流水來打發時間。


    錢再多,也是筱東辛苦掙來的。


    我除了保持生活基本的品質,就是用生活費來提升自己。


    我報了健身課,報了各種課程的學習,就是不想讓自己在生活的消磨中,變成一具外表美麗,實際空洞的花瓶。


    筱東很樂意帶著我參加各種宴會,我的談吐和學識幫他也促成不少的生意。


    我在很多場合的發言,連他都禁不住嘖嘖稱讚。


    有一次,我們要去國外談一樁生意。


    筱東的秘書竟然在那時候得了急性闌尾炎要手術,不能一同前往。


    於是我喬裝成筱東的秘書。


    和他一起坐上了談判席。


    其實我是很緊張的,我已經離開職場多年,除了基本的禮儀有把握,其餘的心裏很忐忑。


    筱東很信任我。


    而且他安慰我,談判的事主要他來做。


    我隻需要察言觀色,領會他的意圖,見微見著,適時推進談判進度就可以。


    那天還是出了一點意外。


    筱東去外麵接了一個緊急的電話。


    狡猾的對方公司的談判人員,見縫插針地和我聊了起來。


    也許是想從我這裏套取信息,也許是想從我這裏打開突破口,他們步步緊逼。


    我看了一眼談判室外麵。


    筱東還在講著電話。


    我不能對對方公司的提問置若罔聞。


    我隻能積極應對。


    我感覺那時全身的細胞,都在給我的大腦供養,我的大腦飛速地轉動著,盡量對每一個問題都能完美地作答。


    我甚至覺得自己迴到了大學生辯論會的現場。


    筱東的電話比我預想的還要時間長。


    我那時有一個想法,我試著說了一下。


    對方公司的人很感興趣。


    結果就是,筱東迴來之後,談判已經結束了。


    我為他,為我們公司爭取到了最大的利益。


    筱東的驚喜溢出言表。


    他大方地和對方公司的人介紹我,說我不是什麽秘書,而是他的太太。


    對方公司的讚美,我忙擺手說愧受。


    筱東倒不推辭,替我全盤接受了這些讚美。


    那天的他很高興。


    汽車疾馳在異國他鄉的路上,他拉著我的手,說有我此生何求。


    我也很高興。


    他高興,我就高興。


    正當我們的日子過得像蜜一樣,而我以為就要這樣一輩子下去的時候。


    天空一聲驚雷,劈開了一個黑洞。


    我被這個黑洞吸了進去。


    從此萬劫不複。


    他在趕迴公司的路上出了車禍。


    那天我給他收拾了半個月的行李,將他送出門外,和他擁抱之後,叮囑司機慢點開車。”


    若素的表情此時還帶著笑意,突然她的笑意以猝不及防的速度消失。


    趙耀知道,變故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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