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果的爸爸是生意人,長官的眼神他立刻就明白了。


    小果的爸爸立刻將自己的三姨太奉上。


    他甚至慶幸自己有這樣的機會,能投長官所好,給自己鋪一條新路。


    三姨太是他花一百兩銀子買來的。


    是他的財產,他當然可以隨意處理。


    三姨太是一個低眉順氣的人,她的性格軟弱,經常受其他三個太太的欺負。


    但三姨太這次苦苦哀求小果爸爸不要把自己送人。


    看在小果的份上。


    孩子不能沒有媽媽。


    小果的爸爸發怒,罵她也不看看自己什麽身份,也配當小姐的媽。


    他說小果隻有一個媽,就是大太太。


    她不過是自己買來消遣的玩物。


    三姨太抱著年幼的小果不撒手。


    小果爸爸脾氣暴躁,以前經常對太太們動手,這次氣急敗壞的他順手就拿起鞭子。


    一向精明的大太太攔住自己丈夫,她出主意,不能打。


    打傷了打殘了打壞了漂亮的臉蛋,還怎麽送給長官?!


    不如把三姨太關起來,不給吃喝,不讓睡覺,什麽時候同意,什麽時候放出來。


    小果驚恐地看著自己不能叫媽媽的三姨娘,被五花大綁地扔進了柴房。


    沒想到,一直軟弱的三姨太,這次誓死不從。


    她絕食到奄奄一息。


    其他幾房姨太太,開始輪流去柴房遊說三姨太。


    她們不再欺負踐踏她。不再譏諷辱罵她。不再頤指氣使使喚她。


    她們親切地喊她妹妹。


    讓她以大局為主,讓她奉獻,她們循循勸導,她們威逼利誘,她們不擇手段。


    三姨太決意赴死,她隔著柴房的門,將自己的一個扣子拽下來交給了小果。


    這是一個母親能留給孩子唯一的東西。


    三姨太已經不行了。


    大家族開始惶惶不安。


    還是大太太站了出來,她有辦法。


    她附在三姨太耳邊說了一句話。


    三姨太的眼睛又睜了開來。


    大太太說的是,“小果和你很像。不知長官會不會喜歡?”


    三天後,三姨太走了,將自己送進了長官府裏。


    所有的人都舒了一口氣。


    受到長官關照的小果爸爸,生意上有了起色。


    家底漸漸又豐厚了起來。


    四姨太跟更有錢的人跑了。


    二姨太得病死了。


    家裏隻剩下了大太太、小果爸爸和小果。


    大太太已經生不出孩子,她格外地親近小果,生活起居都親自照料。


    花大錢培養她的學習,愛好,社交。


    將她送進有名的女子學校。


    終於把她培養成了一個小名媛。


    一九六九年,小果七歲。


    長官提前得到了要廢除大清律例的消息。


    他要升職,不斷向上爬,他就要清理曆史。


    長官的家裏隻留了一個太太,其餘全部趕出了家門。


    三姨太敲了半夜的門。


    沒有人給她開門,根本沒有人理她,就連最下等的傭人,都敢對著門口吐口水。


    小果住校,第二天迴家,看到了凍死在門外的三姨太。


    三姨太隻穿著一身破爛的粗布爛衣。


    小果暈倒了,發了四十度高燒。


    西醫給她打了抗生素,她過敏差點就死掉。


    重新活過來的她忘了傷痛,也忘記了怎麽哭。


    小果女士一直說的,從她記事開始,她沒有流過眼淚。


    她說的記事,是從七歲開始。


    七歲之前,被她想活下來的潛意識封存起來。


    痛到極致是不會哭的。


    小果女士的身體裏一直蘊藏著極致的痛苦。


    她做了大太太的孩子,她家境優渥,她順風順水。


    她改變了自己是妾生的庶出血統。


    但她的潛意識一直記著,那死在大雪中的三姨太。


    她的媽媽。她的親生媽媽。


    她對婚姻有種與生俱來的厭惡和恐懼,隻是她自己不知道。


    原生家庭的傷痛像是刻在基因裏,一代一代往複相傳。


    所以她才會原諒丈夫的不忠,甚至殺心。


    因為,婚姻於她,隻要有,不在乎是什麽形式。


    趙耀引導小果女士從催眠中醒來,但沒有讓她記起催眠中的事。


    生命不能承受之痛,她應該永遠遺忘。


    從催眠中醒來的小果女士靜靜地坐著,眼裏流出了淚水。


    趙耀遞給小果女士一包紙巾,退了出去。


    小果女士開始了漫長的哭泣,從默默流淚到嚎啕大哭,她已經很久沒哭過了,久到忘記了眼淚的滋味。


    她哭幹了眼淚,原來眼淚是可以哭幹的。


    趙耀不斷地給她倒水,人在哭泣的時候會口渴。


    終於小果女士心滿意足地說:“謝謝你,我哭好了。”


    的確是心滿意足。


    趙耀看了看表,“你哭了整整三個小時。”


    小果女士不好意思地笑笑,“是的,很奇怪。


    催眠的時候,你做了什麽?


    我為什麽會突然哭泣?


    我一直以為人根本不需要眼淚。


    在哭過之後,我才發現,眼淚是良藥。


    我的通體舒暢,唿吸都輕鬆了很多。”


    趙耀沒說話。


    因為一切事物都是質量守恆的,之前沒流的淚,都會鬱結在每一個毛孔裏。


    用眼淚衝刷過的眼睛,才會看的更明白。


    小果女士穿著厚厚的盔甲,所向披靡,但盔甲裏麵的血肉早就潰爛不堪。


    小果女士說:“接下來我要怎麽治療?”


    趙耀說:“治療結束,我們可以說再見了。”


    小果女士驚訝,“哭完就完了?”


    趙耀微笑,“是。哭完就完了。”


    小果女士還是不相信,“雖然我感覺現在我很輕鬆,但我女兒的問題還沒有解決?


    我該怎麽幫助她?”


    趙耀說:“拿出你的條理清晰殺伐決斷。


    幫你女兒在這樁被傷害的婚姻裏,手起刀落斬斷糾葛。


    這是你的擅長。


    將那個男人如同生了癌症的器官一樣,快速和有機會活下去的身體快速分離。


    拖下去隻會讓癌細胞向全身蔓延,無藥可醫,搭進去整條生命和整個人生。


    最後,陪著她。痊愈。”


    小果女士斟酌趙耀說的話,她重複地呢喃,“陪著她......陪著她......”


    趙耀說:“對,陪著她,是重點。


    如果我沒有猜錯,她也不會哭。


    你讓她哭,就像你剛才一樣。


    脫下盔甲,刺破生在心裏的膿皰。


    讓她盡請地軟弱。


    經過今天,你應該知道了,軟弱也是一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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