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安給趙耀看問詢記錄,“是的,他們家人對蔣空的死似乎態度一致。


    蔣空死去像是丟掉了一個包袱。”


    趙耀說:“他們寧願說自己兒子是精神病,也要掩蓋一個真相。


    這個真相在他們看來是奇恥大辱,會令家裏所有人蒙羞。


    你說蔣空的哥哥蔣傑在說到蔣空愛人的時候怔了一下。


    所以我有個大膽的猜測,蔣空的愛人,不被蔣空的家人認可,我甚至覺得他是個男人。”


    題安說:“其實我也有隱隱的感覺,隻是沒有證據證明。


    蔣空做腦手術,並不是為了矯正精神分裂,而是為了矯正他的某種取向。”


    趙耀說:“明天我們去佛像生產基地一切就都明白了。”


    第二天題安、梁落和趙耀到了工廠。


    題安向趙耀示意,他和梁落分別問詢,趙耀就在旁邊觀察確定縮小範圍。


    所有能接觸到佛像的工人,題安都對他們進行了簡單的問詢。


    趙耀在本上飛快地記錄著。


    問詢結束,趙耀給題安看本,通過問詢時對被問詢人的眼球運動,瞳孔變化,頭頸部姿勢還有肢體動作等,可以大概確定嫌疑人在三個人之中。


    題安對這三人進行了仔細調查,最終確定嫌疑人為一個叫鄭儒的刷漆工。


    麵對題安問話的鄭儒,先是低頭不開口。


    後來在聽到題安說蔣空屍體腐爛的時候,他有點不相信地說:“為什麽他會腐爛,我明明給他做了防腐。”


    題安問:“你為什麽要把蔣空的屍體放在佛像裏?”


    鄭儒拍了拍身上五顏六色的粉塵。


    聲音不高,但字字堅定地說:“因為他死的太慘了,我想讓世人跪拜在他腳下,對著他懺悔。


    為什麽菩薩男身女相不會被世人汙垢?


    因為世人皆有欲望。他們跪拜自己的欲望。


    但他們卻不能忍受和他們不一樣的人。”


    趙耀抓到了“世人”二字,他問鄭儒,“你是指世人殺了蔣空?”


    鄭儒說:“是,是世人。”


    趙耀問:“世人不理解你們的......愛。對嗎?”


    鄭儒頓了頓,“是愛。”


    題安問:“蔣空是怎麽死的?”


    鄭儒說:“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死的......


    我見不到他......


    但我知道......


    他被關起來,強行進行矯正治療......


    他們......甚至給他做了腦子的手術......


    蔣空受盡了折磨......”


    鄭儒蹲下來,用滿是顏料的手捂著臉,指縫裏全是淚。


    題安問:“蔣空被關在哪裏?”


    鄭儒說:“戒tong所。”


    題安問:“這個戒tong所在哪裏?”


    鄭儒說:“在外省的一個山村裏。


    為了掩人耳目,這個戒tong所表麵是一個精神療養院。


    我偷偷找人調查過,這個戒tong所用的手段很殘忍,像一個人間煉獄,已經冤死過幾條人命了。”


    題安將紙遞給他,“把位置寫下來,我們去調查你所反映的情況。”


    鄭儒顫抖著拿起筆,臉上的汗水和淚水混在一起滴到了紙上。


    他走到門口的大佛麵前,膝蓋一曲跪了下來。


    鄭儒緊閉雙眼,雙手合掌,給大佛一聲一聲磕著響頭。


    梁落對題安說:“這個戒tong所既然這麽隱蔽,從來沒有被報道過,說明它是有一定的防範的。


    我們取證應該不會很順利。


    即使被曝光,也需要有裏麵的病人出來作證。”


    正在跪拜的鄭儒聽到題安和梁落的談話,他起身走了過來。


    他語氣堅定:“我願意進到這個醫院裏麵接受治療,幫助你們取證。”


    題安不同意,“你不是說這個裏麵是慘無人道的人間煉獄嗎?


    你不怕你進去之後出不來了?”


    鄭儒說:“我不怕,我可以給你們寫保證書,如果我死了,和你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梁落遲疑地看了看題安,“隊長?要不試試?


    我們的人就隱藏在離醫院不遠的地方,給他配備針孔攝像機和微型緊急唿叫器。


    應該問題不大。”


    題安想了想,“我們先通過別的方法取證。讓鄭儒涉險這是最後不得已的辦法。”


    題安向上級申請調查,很快得到了迴複,這種事情是社會敏感話題,家屬要是不追究的話,警方沒必要死盯著不放。


    最後還是局長拍板,查。


    隻要是命案就得查。


    鄭儒潛入非法機構拍照錄音取證的方案,局長千叮嚀萬囑咐之後簽了字。


    題安冒充鄭儒的哥哥,將鄭儒送進了這個療養院。


    題安在交完費用之後,療養院接待人員給題安一張家屬須知讓題安簽字。


    家屬須知其實就是免責聲明。


    秉著對病人徹底治愈的理念,如果出現身體任何的異樣,包括死亡,療養院概不負責。


    接待人員還跟題安推銷他們的一勞永逸業務,就是給病人開顱取掉一部分腦組織。


    推銷人員說這項技術獲過諾貝爾獎,好多精神病人都有顯著效果。


    題安詳細問了一下手術過程,兜裏的錄音筆明白無誤地錄下了接待人員的話。


    題安最後以費用太貴為由拒絕了。


    題安走出療養院,療養院的鐵大門緩緩關上。


    鄭儒在療養院的視頻被實時傳迴了警方。


    所謂的病人每天除了有限的睡眠,就是吃藥,注射激素,被反複電擊,被毆打,做懺悔。


    視頻完整記錄了一個病人死於注射激素引起的心髒麻痹過程。


    諷刺的是家屬來領走了屍體,並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個療養院被警方一舉搗毀。


    鄭儒已經被折磨到尿失禁和輕癱。


    但他對題安和趙耀說:“謝謝。”


    題安將一個醫生的電話留給鄭儒:“這個醫生會評估你的輕癱並負責你的治療。


    所有費用警方已經結過了。


    有任何問題都可以給我打電話。”


    趙耀說:“經過療養院治療,你有改變想法嗎?”


    鄭儒搖頭,“沒有。什麽用也沒有。


    我從十幾歲的時候,就隱隱覺得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從震驚,到屈辱,到自卑,再到坦然接受,最後決定勇敢活下去,我用了二十年。


    但別人摧毀我的希望,隻需要一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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