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耀繼續說:“你看你窩在床底下,本來是表演給別人看的。


    但我都對你這麽了解了。


    你的表演也失去了觀眾。


    你是不是應該出來一下,對我表示尊重?


    來吧,從床底下出來,咱們坐著嘮多好。”


    床底下的文磊,不動彈不出聲。


    趙耀歎了一口氣,“你看,你又錯了。


    這時候我都讓你離開讓你有安全感的地方了。


    正常有妄想症的精神病人,早就把我當成了假想敵和迫害狂,害怕地躲避我或者瘋狂地攻擊我。


    你這樣的反應,太平淡......”


    文磊幹脆不說話了也不動彈,抱著自己的腦袋蜷縮起身子。


    題安說:“你別以為這樣躲著,就能躲過一切。


    你雖然騙過了專家,但是騙不過儀器。


    司法鑒定有一項,就是精神分裂的儀器化測試。


    你的生物學指標會明明白白顯示在屏幕上。


    文磊,出來麵對這一切吧,出來承擔你該承擔的責任。”


    文磊沒反應。


    趙耀給題安一個眼色。


    題安秒懂,然後走出病房。


    題安的角色代表的是執法者,文磊會本能抗拒執法者,因為執法者可能將他送進監獄。


    如果隻剩趙耀一個,可能效果會好一點。


    趙耀對著床底下的文磊說:“就剩你和我了。


    我知道,你躲在這裏,除了躲避法律,還有一點。


    你喜歡作為瘋子隨心所欲的感覺。


    因為之前的你,是連崩潰都得考慮後果的人。


    你現在的瘋狂,大概是積攢了很久的委屈......”


    文磊聽到趙耀的話,身子不自覺抖了一下。


    趙耀繼續說:“這麽長時間的你,用自尊換生存,很辛苦吧?


    深淵有底,但你的生活沒有底,你用盡了力氣,足夠努力地爬,但抬頭還是看不見陽光。


    蔚然是你生活中的唯一亮光,你靠著這微弱但執著的亮光活著。


    你是愛她的,你不想將蔚然也拽入深淵,於是你選擇了放手。


    世界肮髒、卑鄙、惡心,但她幹淨、純潔、忠貞。


    但我有一點不明白,你這次的計劃裏有老袁。


    你明知道,如果老袁死了,你也親手毀了蔚然來之不易的安穩。


    這是你的真實想法嗎?”


    文磊用牙齒咬著袖口,說了一句,“他其實可以不死。”


    趙耀說:“那他說了什麽,或者做了什麽,他就必須死?”


    文磊說:“我本來想拽上他一起走出去。


    他對我說:‘我走不動了,你背上我,我給你錢。’


    哈哈哈哈,又是錢!又是錢!又他媽是錢!!!”


    文磊癲狂地笑了起來。


    趙耀問:“為什麽要讓他們凍死之前自相殘殺?”


    文磊歪著嘴角,“我要教會他們人人平等!


    當人赤條條站在世界最終審判席的時候,才會平等。


    我要讓他們經曆一下我曾經經曆過的,身無分文的,徹底的世界真相。


    我要讓他們卸下虛偽,對著彼此揮出拳頭。


    就像......曾經他們對我做的一樣......”


    趙耀說:“他們打過你嗎?”


    “他們沒有打我,他們殺了我。”


    殺人者高高在上施舍著恩典,被殺者匍匐在地撿拾著生計。


    趙耀手腳冰冷,“所以你幹脆放棄了自我救贖,將自己變成了殺人者。


    讓他們償還曾經從你身上拿走的尊嚴?


    你錯了,你根本沒從曾經的泥潭裏爬出來,你越陷越深。


    如果說曾經的你喪失了尊嚴,現在的你就是喪失了良知。


    你讓你曾經的苦難變得一文不值。”


    文磊慢慢從床底下爬了出來,他突然手裏多了一把尖利的東西,對準自己的脖間大動脈。


    趙耀反應過來,文磊手裏拿著的是一把打磨後的牙刷。


    “你要做什麽?你偷偷藏了牙刷?”


    文磊笑,“我其實不想死。


    我都躲到這兒來了,你們還不放過我!”


    房間外的人衝了進來,趙耀忙擺手,“所有人,不要說話!不要刺激他!都先出去!”


    題安和醫生們相互看了看,退到了門口。


    文磊邪魅一笑,“我這一文不值的生命,居然有這麽多人攔著我死。


    我知道你們不是怕我死,是怕我死了給你們帶來麻煩。”


    趙耀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說:“我不知道別人。但我知道至少有一個人,不想讓你死。”


    文磊突然把牙刷尖頭對準趙耀:“你想用蔚然來綁架我?逼我就犯?你真是太他媽惡心了。”


    趙耀平淡地說:“我不會用蔚然做籌碼綁架你。


    我隻是在陳述事實。


    曾經的你,一無所有,蔚然為什麽愛你?


    她難道是愛你的一無所有嗎?


    她愛的是你的脊梁。”


    文磊手臂放低了一點兒,怔怔地問:“她說的?”


    趙耀說:“是,她說的。


    衣衫襤褸的你,騎著自行車帶著她穿過大雨,她覺得你是一麵牆。


    足夠遮風擋雨的牆。”


    文磊手臂垂了下來,瞬間的警覺讓他又將牙刷尖頭舉了起來,“我差點就上當了,你不許再提蔚然!


    你不想讓我死在這兒,但你想讓我死在刑場上!”


    趙耀往前走了一步:“你想在這裏躲一輩子?


    好......


    你的父親將家裏的積蓄全部拿出來,隻為治好你的病。


    你在這裏日複一日地扮演著一個精神失常的人。


    你比自己想象中,還沒有尊嚴......


    比曾經跪著拿錢,更沒有尊嚴......


    一個普通的夜晚,藥物產生的副作用,如蛆附骨的疼痛,把你疼醒......


    你聽著隔壁病床上舍友的喃喃自語......


    你仿佛感覺到精神病院,所有困在白天軀體裏的鬼魅都飄了出來,他們在你耳邊哭著......笑著......


    你想揮手來驅散這種感覺......


    才發現自己已經無力抬起手臂......


    綁了太長時間......


    自由對於你來說,已經是奢侈品.....


    你渴望沉沉睡去......


    一天天的折磨,你已經精疲力盡......


    昏睡反而成了你唯一可以清醒的機會......


    藥物讓你腦中莫名其妙出現了另一個自己......


    那個真正的瘋子,他想要取代你......


    你坦白......


    你不是精神病......


    誰來證明呢......


    專家早就做了論斷......


    你忘了嗎?


    就是因為你是精神病人,你才不用坐牢的......


    你拚命證明......


    醫生淡笑著對你說:‘說自己不是精神病人,恰好說明你真的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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