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一個七歲的小女孩坐在椅子上。


    腦後的橡皮筋已經鬆鬆垮垮地散掉。


    濕濕的頭發垂了下來,蓋住了眼睛。


    她低垂著頭,幾乎將頭低到了桌下。


    瘦弱的肩膀不住地顫抖。


    她有一條腿的褲腿是空的。


    她用指甲摳著手背,手背上已經滲出血絲來。


    梁落盡量用不嚇到她的語氣問:“小朋友,你的名字是小鳶,對嗎?”


    女孩沒有迴答。


    梁落又問:“你別害怕,警察叔叔問你什麽,你就迴答什麽,好不好?


    你的名字是小鳶,對嗎?”


    女孩這次點了點頭。


    梁落問道:“你妹妹是你從樓上推下去的嗎?”


    女孩用聽不到的聲音迴答:“是我,我推了她。”


    梁落問:“你為什麽推她?


    你不知道這麽高的樓梯,妹妹掉下去會死嗎?”


    “因為我......我討厭她。”


    梁落看著七歲小女孩眼睛裏的乖戾。


    他心裏一驚,頭皮有點發麻。


    梁落問:“當時站在樓梯轉角處的,除了你和妹妹,還有別人嗎?”


    女孩眼神有點呆滯,她搖了搖頭。


    “當時你妹妹滾下樓梯的時候,她怎麽了?”


    女孩聲音發抖,“她腦袋流了好多血。


    保安叔叔抱起妹妹,把她送到了醫院。”


    梁落忍不住問:“妹妹死了,你一點都不傷心嗎?”


    女孩抬起頭,看著梁落說:“不傷心。”


    ......


    隔壁審訊室。


    題安問救起小鳶妹妹的幼兒園保安,“是你報的案是嗎?”


    保安說:“是我報的案。”


    題安看了一眼資料:“你說你看到有隻大人的手,推了小鳶的妹妹,是嗎?


    看得清楚嗎?”


    保安說:“我是在值班室看到的。


    雖然隔著玻璃,但我清清楚楚看到,是一隻大人的手。”


    題安接著問:“是一隻怎樣的手?是男是女?


    等你跑過去的時候,那裏還有人嗎?”


    保安搖頭:“沒有。


    那個人背在樓梯的拐彎處,我看不見。


    我當時隻顧跑過去救孩子了。


    孩子沒有反應,嘴巴鼻子裏已經流出了血。


    我趕緊大聲喊園長,園長辦公室就在二層。


    園長慌慌張張地跑來。


    小鳶是園長自己的孩子。


    幼兒園放假,她接自己的孩子來幼兒園玩。


    當時她臉色慘白,自己抱著孩子哭,讓我趕緊打120救孩子。


    救護車來了,園長哭得站都站不穩。


    沒辦法,我扶著園長,跟著救護車去醫院了。


    但還在路上,孩子就不行了。


    好不容易挨到醫院,醫生又檢查了一下,對園長說,孩子已經死亡。


    是什麽什麽顱底什麽什麽骨折啊損傷啥的,我也不懂。


    園長的丈夫趕來醫院,夫妻倆都挺難過的。


    我安慰了他們幾句,就自己騎個單車迴家了。


    迴到家我先洗了澡,扔了蹭得滿身血的衣服,吃了泡麵,就睡了。


    第二天我還沒醒,迷迷糊糊中突然想到,這個事不對啊。


    有人推了孩子。


    我一激靈坐了起來問自己。


    這種情況,是不是該報警啊?”


    題安問:“你沒有先給孩子母親,也就是你們園長打電話嗎?”


    保安說:“打了,園長手機占線。


    我就先報了警,後來才撥通了園長電話。”


    題安說:“可是為什麽小鳶說,是自己推了妹妹?”


    保安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不是吧?


    她是這麽說的?


    她當時確實也在現場。但我明明......


    難道我看錯了?”


    題安問:“你們幼兒園有監控吧?”


    保安說:“有監控,到處是監控。


    但那個樓梯通向的是行政層,拐角那裏好像是個監控盲區。”


    題安問:“你仔細想想,那裏有沒有監控?”


    保安說:“應該是沒有。


    但我想其他監控的角度,應該能看到大人的那隻手。”


    題安問:“你們幼兒園的安保怎麽樣?


    陌生人有可能繞過監控,或者從哪裏進入幼兒園嗎?”


    保安想了想,“我們幼兒園吧,是一個私立幼兒園,學費很貴。


    安保這方麵挺嚴的,我沒有發現哪裏可以進來陌生人。


    但我也不確定哈。


    畢竟我不是兇手,兇手的思路我不知道。”


    題安低聲跟歐陽台說:“歐陽台,你現在去幼兒園查監控,每個監控都要看。


    看有沒有可疑的地方。”


    題安又走進一間審訊室。


    審訊室坐著孩子的母親。


    經曆了喪女之痛的母親,看起來很憔悴。


    題安先是表達了安慰和同情,待她情緒穩定一點,題安開始提問。


    “宋玉女士,當時你的辦公室在二樓,有沒有聽見什麽異常的聲響?”


    宋玉疲憊地搖頭,“我當時在打電話,沒有聽到孩子墜樓的聲音。


    我是聽到保安的喊叫,才跑出辦公室的。”


    題安問:“當時你看到的現場有誰?”


    宋玉說:“保安、小鳶、頭底下有一攤血的小鶴。”


    題安說:“保安說看到有一隻大人的手推了小鶴,而小鳶說是自己推了小鶴。


    你覺得哪種可能性更大?”


    宋玉一雙深陷的眼睛空洞無神,“小鶴出事後,我第二天就去幼兒園監控室看了監控。


    小鶴是突然向後栽下去的。


    是有人推了小鶴。


    保安是後來跑過去的。


    這麽看來,在現場的隻有小鳶。”


    宋玉說完,眼睛止不住地流淚,接著她掩麵而泣。


    題安遞給她紙巾,“平常小鳶和小鶴姐妹倆,她們的關係好嗎?”


    宋玉說:“不太好。


    小鳶和小鶴出生的時候,是罕見的腿部相纏連體嬰。


    五歲的時候,我帶著她們去大醫院,做了腿部分離術,手術很成功。


    但小鳶從此就失去了一條腿。


    小鳶應該是在心裏記恨我和她爸爸,更記恨自己的妹妹。所以......”


    題安終於知道,為什麽小鳶隻有一條腿了。


    宋玉這時候抬起頭,用懇切的眼神望著題安:“警官,小鳶隻有七歲。


    這件案子請到此為止吧,不要毀了她的一生。


    我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手心手背都是肉,小鶴已經死了,救不活了。


    我如果申請撤案,是不是小鳶就可以迴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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