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連忙搖頭,並著急地做著手語,“不是,她不是共犯。


    是我。殺死郭芬的是我。


    是我問小敏要的甲醛溶液,她不知道我拿甲醛幹什麽用。


    郭芬的事和小敏一點關係都沒有。


    都是我做的。”


    題安問:“你為什麽殺死郭芬?”


    張偉臉上閃過一絲仇恨的影子,“因為她該死。”


    題安問:“是因為你妹妹的事嗎?


    你妹妹的死,和你的班主任郭芬有關係是嗎?”


    張偉聽到題安說“妹妹”兩個字,怔了一下。


    他緩慢地做著手語,“是,是郭芬,害死了我的妹妹。


    我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是我的爺爺靠著撿廢品,養活著我和妹妹。


    妹妹有先天性哮喘病。


    家裏的日子過得很艱難。


    我們縣城沒有聾啞學校,我隻能和健全孩子上同一所學校。


    學校後麵的垃圾堆裏,每天有各班扔出來的廢紙。


    我那時候小學五年級,下學後就去垃圾堆裏,撿廢紙帶迴家。


    有一天我在垃圾堆,發現了一根還沒怎麽用的鉛筆。


    我高興壞了。


    後來,我被同學告到了班主任郭芬那裏。


    說我偷東西,偷了他的鉛筆。


    我連忙比劃著解釋說,我沒有偷。


    鉛筆是我在學校後門的垃圾堆裏找到的。


    郭芬沒有調查,她直接就喊我小偷。


    她用鋼筆在我額頭上寫了“小偷”兩個字。


    將我綁在椅子上,讓全班同學排隊,每人打我兩個耳光,每人朝我臉上吐口水。


    我的頭被打得嗡嗡直響,口水順著我的臉滴到了地上。


    我拚命地喊,可是我發出的隻有‘啊’‘啊’‘啊’的聲音。


    郭芬這樣還不滿意,她要開除我。


    第二天放學後,我爺爺帶著我妹妹,來到學校和郭芬求情。


    爺爺尷尬地陪著笑,岣嶁著身子給郭芬說著好話,讓郭芬網開一麵,不要開除我。


    而郭芬用一隻手掩著鼻子,滿臉嫌棄。


    好像爺爺身上散發著令人作嘔的味道。


    這時躲在爺爺後麵的妹妹,對著郭芬說了一句:‘我的哥哥是好人,我的哥哥不是小偷。’


    郭芬冷笑著,‘老小偷帶著兩個小小偷,快迴家去吧,小偷上學有什麽用?長大還不是被槍斃?’


    妹妹衝了上去,撕扯著郭芬的衣角,‘你胡說,我們不是小偷,你胡說!’


    郭芬氣惱了,一把將妹妹推倒在地。


    這時,妹妹的書包,掉在了她的腳邊。


    她一腳將妹妹的書包,踢進了學校池塘。


    郭芬走後,妹妹哮喘發作,而藥在書包裏。


    等我跳進池塘,終於把藥打撈上來的時候,妹妹已經不行了。”


    張偉無聲地哭了,洶湧的淚水在他的臉上,絕望地縱橫交錯。


    題安站起來,走到張偉身後,拍拍他的肩膀。


    題安此時覺得,無聲的絕望,是最無望的絕望。


    可是,他是執法者。


    他的工作是弄清真相,哪怕這個真相,是用眼淚浸泡出來的真相。


    哪怕這個真相是赤裸裸的、血淋淋的。


    能拍一拍犯罪嫌疑人的肩膀,是他唯一能做的。


    審訊室。


    題安問對麵的女孩,“你叫小敏?”


    小敏看了看手語老師。


    手語老師將題安的話轉達給她。


    她點點頭。


    題安問:“甲醛溶液,是你提供給張偉的嗎?”


    小敏眼簾低垂,她點點頭。


    題安接著問:“你知道張偉拿甲醛是幹什麽用的嗎?”


    小敏眼波閃了閃,一瞬間又恢複了平靜。


    她安靜地打著手語,“我不知道張偉拿甲醛幹什麽用。”


    “那你為什麽給他?”


    “我和他是老鄉。他要,我就給他了。”


    題安知道,他們之前應該是已經通過氣了。


    由張偉扛下一切罪名。


    題安問:“你當時也是郭芬的學生,對嗎?”


    小敏:“是。她是我的班主任。”


    題安:“她對你怎麽樣?”


    小敏怯怯地看著題安,題安有點不忍。


    但他還是追問:“郭芬對你怎麽樣?”


    小敏:“她對我不是很好。”


    “怎麽個不好?”


    “我是個啞巴,能聽到一點聲音。我和我媽媽相依為命。


    我的媽媽開著一個豬肉店。


    那天是教師節,所有的同學都拿了禮物給郭老師。


    我剛轉學到這個學校。


    於是我用心做了一個賀卡,將自己舍不得用的蝴蝶節發卡,別在了賀卡上。


    當我拿上講台,雙手捧給郭老師的時候。


    郭老師冷笑一聲,將我的賀卡撕碎扔進了垃圾桶,對其他同學說:‘如果誰還是這麽寒酸的禮物,就不要拿出來了。’


    我很傷心,就趴在垃圾桶上,想要撿出來我的蝴蝶節發夾。


    不知為什麽,以後她以後不再叫我的名字,而是叫我......”


    “叫你什麽?”


    “郭芬叫我小婊子。”小敏眼眶有點發紅,“她說......我媽媽是個婊子。


    她在全班同學麵前,說我媽媽不僅賣豬肉,還賣人肉。


    有一次我考試得了第一名,郭芬說我是靠作弊得來的,一個啞巴怎麽可能得第一?


    運動會她要求每個同學交錢,要買運動服。


    我因為不想讓媽媽花錢,就穿上了我自己的運動服。


    郭芬很生氣。


    她罵我丟了全班的人。


    害班裏丟了運動會的榮譽。


    她脫掉我的衣服和褲子,讓我光著站在講台上。


    她把我的鞋掛在我的脖子上,讓大家以後不許叫我的名字,要叫我‘破鞋。’


    有的同學問她:‘破鞋是什麽意思?’


    她冷笑著說:‘破鞋就是婊子。懂了嗎?


    長大後,她和她媽一樣,都是賣肉的。’


    班裏同學竊竊私語,大家指著我竊笑。


    郭芬在講課,我就站在講台上,站了一下午。


    下課的時候,郭芬大聲問同學們:‘老師做的對不對?’


    同學們說:‘對。’


    郭芬問:‘她以後叫什麽?’


    同學齊聲說:‘破鞋!’


    整個小學,我都被人喊破鞋。


    我走路永遠貼著牆根,頭也不敢抬起來。


    我聽不到別人說話,但我感覺他們都在嘲笑我。


    有時候我在想,要不我去死吧。


    我很想知道,我死後什麽時候可以重生。


    但我舍不得我媽媽。


    我媽媽也是殘疾人,她一個人撐著豬肉攤。


    一個人忍受客人的刁難和辱罵。


    想到這裏,我就不敢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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