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安迴到審訊室,雖然他基本可以斷定,兩個案件不是同一個案件。


    但他還是決定,再審問一下程淨,看看還有什麽線索可挖。


    題安看到柵欄那頭的程淨眼睛紅紅的,顯然昨晚並未合眼。


    題安明知故問:“昨晚睡得怎麽樣?”


    程淨低著頭,並未迴答題安的問話。


    “你,認識劉麗嗎?”題安問。


    程淨抬起頭,幾乎沒有思索,很快地迴答,“我不認識叫劉麗的人。”


    隔了一秒鍾,她又問題安:“請問您,我的案子,與叫劉麗的人有關嗎?”


    題安沒有迴答她,在沒有調查清楚劉麗的身份之前,他還什麽也不能透露。


    “跟我詳細說說你和小偉之間的事情。


    不要漏掉細節,尤其是案發當天,你將小偉推下山崖的時候,確定他死了嗎?


    還是隻是你的臆斷?”題安繼續問。


    程淨想了想,然後說:“當時,我推了他,他仰麵倒下去。


    我看到他後腦勺著地,一下就昏迷了。


    我當時太害怕了,不敢多呆,趕緊就走了。


    我知道,這麽陡的山崖,掉下去一定兇多吉少。


    至於我和小偉......我和小偉,小時候在一個孤兒院裏長大。


    他的眼睛很大,因為很瘦,所以眼睛顯得更大。


    長長的褲子總是拖在地上,褲腳都磨爛了。


    不過,我們孤兒院的衣服,都是社會愛心人士捐的。


    不會正正好合身,有衣服穿,我們就很開心了。”


    題安問:“你們是同時進的孤兒院嗎?小偉有大名嗎?”


    “我不知道小偉的大名。


    從我記事起,我就在孤兒院了。


    我在孤兒院的名字是小寒。


    聽孤兒院的老師說,我是在很小的時候,就被放在孤兒院門口的。


    那天是小寒,所以我的名字就叫小寒了。


    我不知道小偉是多會來的,我甚至沒注意過,孤兒院有小偉這麽一個人。”


    “那你第一次見他是什麽時候?”


    “我第一次見小偉,就是我們在受那些壞孩子欺負的時候。”


    “你小時候經常受欺負嗎?他們怎麽欺負你?”


    程淨眼眶有點發紅了,點了點頭,“孤兒院隻有幾個老師,老師更多的,是管那些聾啞孩子殘疾孩子。


    我們這些健全的,就是隻管吃飯睡覺,然後就像隨便撒在田裏的種子一樣,自己生長。


    孤兒院的玩具很少,而我們這些小一點的孩子,就是大孩子的玩具。


    有幾個大孩子,他們最喜歡的遊戲,就是土豆土豆和魚兒魚兒。”


    “什麽是“土豆土豆”和“魚兒魚兒”?”題安好奇地問。


    程澈突然像被人扼住喉嚨,不得動彈。缺氧一樣,大口唿吸,嘴唇和臉色瞬間變得青紫,像馬上就要窒息。


    題安隔著柵欄喊:“你怎麽了?需不需要醫生?”


    程淨捂住胸口,張大嘴巴喘了一會兒,似乎有些好轉。


    題安知道,對麵這個女孩小的時候,在孤兒院一定受到了很殘忍的待遇,才會使得她一談起這個話題,就立馬想起當時的感覺。


    隔了很久,題安才試探地問她:“能否繼續接受詢問,如果那段經曆太痛苦,可以隻談和小偉的部分。”


    程淨擺擺手,雖然聲音還是有些虛弱,但還是迴答:“謝謝您,我沒事了。可以繼續。


    您問我,什麽是“土豆土豆”和“魚兒魚兒”。


    我可以告訴您。


    我們孤兒院的後院,有不知哪年挖出來一個棺材,但屍骨什麽的都沒有了。


    那棺材一直就在土坑裏,也無人問津。


    土豆土豆,就是把人推到棺材裏麵,那些大孩子鏟上土,把棺材埋起來。


    我們孤兒院有個水溝,魚兒魚兒,就是把人的臉,按在水溝裏,直到那個人不再動彈。”


    “啊?”題安隻覺得毛骨悚然。


    在他成長的世界裏,從來沒有接觸過這樣可怕的事。


    小孩子的“惡”,可能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惡。


    這樣的惡來自於無知,來自於人性中與生俱來的物競天擇。


    強者壓製弱者,恃強淩弱的惡。


    來自於他們,從來沒有見過愛的模樣,被人愛,被人嗬護的感覺。


    他們的惡純粹,原始,理所應當。


    題安小心翼翼地問:“你和小偉第一次見麵,就是受那些孩子欺負的時候對嗎?他有幫助你嗎?”


    “我和小偉的第一次見麵......


    有一次,我被那些大孩子推倒埋在那棺材裏,氧氣一點一點消失,我的胸也越來越悶。


    我感覺自己馬上就窒息就死了,神誌也有些不清楚。


    恍惚中,我突然看到一個人的臉。


    也許是太害怕了,我都沒發現,被推進來的,還有一個孩子。


    他喊醒我,我打了個激靈,用盡全力和那個孩子一起用力往上推棺材板。


    其實那些大孩子,雖然那時候看起來很可怕。


    但他們畢竟都是小孩,土層也沒有多厚,我們用力向上推了幾迴,棺材蓋就打開了。


    我和小偉用力爬出棺材,大口大口唿吸著外麵的空氣。


    我們倆都沒死,真是慶幸。”


    “孤兒院的老師院長,不管這些壞孩子們嗎?”


    “那些大孩子在欺負一個更小的孩子的時候,那孩子溺水死了。


    所以老師狠狠批評了那些大孩子,並罰他們不準去院子裏和水溝旁。


    所以後來,我沒有再受那樣的欺負,隻是被拽頭發,潑水那些......還好。”


    題安也鬆了一口氣,聽程淨講述的時候。他感覺自己胸口,仿佛壓了塊大石頭.


    他也有那種令人恐慌的壓迫感。


    “那從那件事以後,你和小偉是不是經常在一塊兒了?”題安迴歸主題。


    “沒有,小偉總是獨來獨往,不跟任何人交朋友。


    他最喜歡的遊戲是在紙上畫一幅畫,撕成小塊兒,然後再拚起來。


    我知道,小偉救了我一命,我該謝謝他.


    有次我看到他一個人在台階上畫畫,我就把偷偷攢的,隻有在過年時候發的糖塊兒,放在了他的畫上。


    當時他抖落了畫上的糖塊,繼續畫畫,沒有理我。


    但是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穿衣服的時候,我兜裏的糖塊又迴來了,我知道小偉沒有接受我的感謝。


    我想,小偉在來孤兒院之前的家庭一定很好,畢竟糖塊兒,在那時孤兒院的孩子們眼裏,是人間美味。


    他竟然能拒絕,說明他以前經常吃,不怎麽稀罕。”


    題安問:“對了,他畫的什麽畫兒?”


    “我記得他畫了一個女孩吧,穿著裙子,帶著蝴蝶結草帽,也許是他的姐姐或妹妹吧。我不確定。”


    題安腦中突然出現一個問題,他問出了口:“小偉既然救過你,你為什麽還要殺他,他做了什麽,令你非殺他不可的事情嗎?”


    程淨低下了頭,隔了一分鍾,像是在想答案。


    突然她抬起頭,目光裏麵竟然有了一點決絕和殘忍,“對,他非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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