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掣先去探他父親的口風,陳開父子在房外等候。


    過了半晌,房門打開,周掣出來迎接父子二人進房。周掣麵無表情,既無喜色,也無失望之色。


    陳開從周掣臉上看不出結果,不知周大叔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心中不免有些氣餒:我隻是個鄉下來的窮小子,盡管我有信心能闖出一片天地,但眼下卻沒機會展露才能,周大叔看不起我,最終不同意,也是人情之常。


    其實陳開這就是有些妄自菲薄了。


    周大宏乍聽此事,第一反應竟有些歡喜。


    他與陳開父子二人初次相見,對這位父親的愛子之心油然而生敬意,於這個少年的孝心頗為感動,這才跟陳開做了第一樁生意。


    後來陳開多次前來拜訪,他對這個少年了解更多。隻覺這個少年談吐不凡,見識頗廣,又勤奮好學,謙虛謹慎,似乎自己的四個兒子都頗有不如。


    就在前天,這個少年牽著一匹棗紅馬來到馬市,赫然便是當初自己低價賣給他的癩子馬。原本無人問津的癩子馬,搖身一變,竟如此神駿非凡,當真令人意想不到。


    這還不止,王老爺子試馬,棗紅馬竟然一一過關。雖然陳老漢肯定會在旁邊幫忙,但從種種跡象來看,這個大手筆極有可能就出自這個少年之手。


    周大宏不禁感慨:論起這相馬之能、養馬之才,恐怕連自己都大大不如!


    隻是從最初的興奮中,冷靜下來,周大宏第二反應卻是有些憂慮。


    陳開是個聰明人,這一點確然無疑。


    好端端的,他為什麽會強烈要求做我義子?


    昨日那次衝突,族正顯然會對他懷恨在心,隨之而來的報複,決不可能避免。那麽他在這時候,要求認我做義父,不就是為了自保,試圖尋求靠山嗎?


    陳開的確是個好苗子,但族正亦是個狠角色,要不要因為這對父子,而得罪族正呢?


    一時猶疑難決,周大宏決定當麵問一些話,再作決定,這才讓四子周掣出去迎接。


    周大宏見陳開父親進房,忙起身相迎。眾人分賓主坐下。


    陳開也不忸怩,開門見山的道:“周大叔,實不相瞞,此事我乃是為了避禍,希望能托庇於周家。但多日相處下來,周大叔的高風亮節令我敬仰,又與四郎一見如故,言語投機,此番也確是真情實意。”


    周大宏點點頭,這小子倒坦誠,沒跟我說假話,更沒說那些假惺惺的客套話。


    轉頭衝陳老漢問道:“陳老哥,此事你知道嗎?”


    陳老漢看了陳開一眼,道:“是我太沒本事,不能保護兒子,如能得周掌櫃眷顧,收我兒為義子,在下感激不盡。”說著起身行禮。


    周大宏連忙起身還禮:“陳老哥,這可使不得!你這個兒子頗為不凡,以後定能飛黃騰達,光宗耀祖,你老以後就等著享福吧。”


    這番雖有三分客套,但七分卻都是心中真實所想,他的確對陳開抱著極大期望。


    周掣聞言大喜,大聲道:“這麽說,爹是答應啦!”


    周大宏點了點頭,對陳開道:“你先別急著高興,有些話我得跟你說清楚。”


    陳開立時站起,拱手道:“小子恭聆義父教益。”


    周大宏撚須微笑,頗為滿意。過得片刻,臉色一變,神色儼然,正色道:“雖收你為義子,但我於你並沒有養育之恩,因此你不用改姓,也不用入我周家宗祠……”


    陳開聽到這裏,長長的鬆了口氣,認周大宏為義父,本就是他的權宜之計,他根本就沒打算改姓。如今聽周大宏自己說明,心頭的大石總算落了地。


    隻聽周大宏接著道:“可我既收你為義子,你就應該承擔身為人子的責任,這一點你可有異議?”


    陳開道:“這是自然,義父在上,請受兒子一拜。”嘴上雖這麽說,心裏還是有些膈應,畢竟前世都沒怎麽跪過親生父母,想到周大宏畢竟是自己這世的恩人,這才跪了下去。


    行了大禮,站起身來,麵朝老爹又跪了下去。他接受了土著陳開的全部記憶,穿越後又切實感受到了這位偉大父親的愛,他覺得向老爹跪拜是天經地義,理所應當。


    周大宏見狀,豎起大拇指,道:“好!知道感恩,果然是一位大孝子。開兒,你且聽好,我現在以義父的身份,吩咐你做第一件事,今後你一定要照顧好生你養你的父親。”


    陳開拱手說道:“是!”


    陳老漢偷偷抹了抹眼淚,他聽說自己兒子要認別人為義父,初時是不情願的,但想到兒子以後能過上更好的生活,便答應下來。


    原本他以為兒子有了富貴的義父,極有可能會疏遠自己,但看到兒子的舉動,聽到周大宏的話,他才知自己想錯了,原來兒子一直都是這樣孝順,從沒忘了他這個無能的父親,這如何不令他熱淚盈眶?


    陳開見老爹落淚,趕忙上前安慰。周掣也依偎在左右,幫忙相勸,過了一會兒,陳老漢終於破涕為笑。


    周大宏此時道:“開兒,從此以後陳家與周家便是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咱們風雨同舟,生死與共!”


    陳開聽著像是誓言,跟著說了,心中暗暗下定決心:今日我陳開托庇於周家,你們周家是我的靠山,但不需要多久,我要成為你們周家的靠山,在即將到來的亂世之中,保全你們的性命,讓陳周兩家屹立不倒!


    此刻陳開的目的已然達到,但效果顯然還不夠。他原本的設想是要讓此事傳遍清水縣,隻有這樣,族正知道了自己與周大宏的關係,才不能貿然展開報複行動。


    剛要開口說起此事,卻聽周大宏道:“掣兒,你即刻派人迴去,將你的三個兄長喚過來,既是收義子這等大事,他們便不能不來。


    一會兒,我再寫份名單出來,你按照名單下發請柬。此事乃是咱們周家的大喜事,可不能馬虎了,命人趕緊備十幾桌流水席,咱們要大宴親朋。”


    陳開沒想到周大宏如此重視,心中大是感激。


    這時,夥計前來稟告,說是有貴人到訪,指明要見掌櫃。周大宏又鄭重吩咐了周掣幾句,便跟著夥計去了會客大廳。


    陳開反正也是無事,便去相助周掣。陳老漢要到處去轉轉,周掣打算找個人給他帶路。陳老漢堅決不肯,二人拗不過他,隻好由著他,兩人一起忙活去了。


    過了半晌,陳老漢找到陳開,拉著兒子的手道:“開兒,開兒……我……我見到……見到……”雙手顫抖,激動的竟說不出話。


    話還未說完,又風風火火的出了門。


    陳開不知父親見到了誰,滿腹疑問無法索解。


    這時,見周大宏從廳堂出來,忙上前相問:“義父,那位貴人走了?”


    周大宏搖了搖頭,有些不高興的道:“是新任縣令的女兒、女婿,聽說我買了你的棗紅馬,專門買馬來了。”


    陳開道:“這是好事情啊,能賣個好價錢,棗紅馬落入他們之手,自然也不會受虧待。”


    周大宏歎了口氣:“可這兩位是貪財鬼啊,他們說是要將棗紅馬送給父親大人,一再壓價。尤其那婦人,總是拿他縣令父親相威脅,當真難纏得緊。”


    陳開不假思索的道:“義父,我看呐,反正也賺不了什麽錢,不如就將棗紅馬送給他們得了,能跟縣令攀上些交情總是好的。”


    周大宏轉憂為喜,拍了拍陳開肩膀,笑道:“我果然沒看錯你,掣兒若有你一半聰明那就好啦,至於你其他幾位兄長,若是能有你……哎,不提了,不提了。”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這才各自離去。


    陳開遲遲不見老爹迴來,大是擔心,跟周掣說了一聲,出門尋找。出門還沒走出幾步,隻見老爹蹲在牆邊,神色淒楚。


    陳開快步上前,將父親扶起,關切的道:“爹,怎麽啦?”


    陳老漢精神恍惚,抓著陳開的雙手,仔細看了許久,這才認出自己的兒子,悲痛的道:“兒呀,從此以後,咱們隻能相依為命了。”


    說著嗚嗚出聲,竟哭了起來。


    陳開嚇了一跳,即使是最困難的時候,也沒見老爹哭得這麽傷心過,趕忙將老爹扶迴房裏,好生安慰。


    但心中始終不解:我跟老爹不是一直相依為命嗎?老爹今日到底是怎麽啦?


    晚上,周家大擺筵席,整個院子都坐滿了,仍有些人因事沒能來赴宴。酒水佳肴流水般送上席來,眾人大吃大喝,甚是暢快。


    席間,周大宏鄭重的將義子介紹給了親朋好友。許多人認出陳開就是那個賣棗紅馬的少年。


    有的說陳開當初不該忘恩負義,將棗紅馬天價賣給義父。


    有的說周大宏胸懷廣闊,不計前嫌,這小子這樣坑自己,還認他做義子。


    也有的認為陳開不過是貪圖周家豪富,這才假惺惺的認義父,以後必然會反,還要謀奪周家的財產。


    也有的認為周大宏認陳開為義子,那是大大占了便宜,以陳開相馬、養馬之才,以後定然會有出息,到時父憑子貴,周家會更加興旺。


    總之,眾人酒醉之際,說什麽的都有。


    陳開並不在意,他知道此刻解釋根本無用,隻有靠自己的實際行動,才能說服他們,此舉自己與周家乃是雙贏。


    周大宏和周掣對陳開了解頗深,自然不信那些酒後之言。


    但周掣的哥哥、嫂嫂們聽了,大都信以為真:一個鄉下來的窮小子,不是貪圖我們周家的財產,還能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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