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漢呆立半晌,伸出雙手,擺了兩擺,對前來求購的馬販說道:“大家先安靜。是,沒錯,當初咱開出的價格是一換六,眼下價格變了,這個……這個……”


    他覺得這個價格實在太高,隻要自己一開口,眼前的馬販立時便會一哄而散,為難之下,一時竟說不出口。


    有的馬販等不及了,嚷嚷道:“你們會不會做生意啊,既然價格有變,那就趕緊開價呀,磨蹭什麽磨蹭,莫非是要多加一袋糧食?”


    此言一出,許多馬販紛紛附和。在他們看來,馬雖是好馬,也就值這個價了。


    陳老漢搓著手,滿臉通紅,支支吾吾的道“嗯……嗯……我兒剛才……剛才說了,要……要……要一換九,少……少一匹都不行。”


    離陳老漢最近的一個馬販,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道:“什麽,這棗紅馬要一換九?”


    得到陳老漢肯定的答複後,驚得睜大了眼睛,接著哈哈大笑:“竟然要一換九,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老子不陪你玩了。”


    說罷,轉身便走。


    人群頓時炸開了鍋!


    “瘋子!”


    “傻子!”


    “這爺倆是存心尋咱們開心的吧?咱們走,讓他們從哪牽來,再牽迴哪裏去。”


    陳老漢見大部分人揚長而去,臉上更是發窘,他實在不知兒子為何要突然開價,這下倒好,今日馬注定是賣不出去了。


    大部分馬販已經離去,隻剩下一些懶漢還在圍觀,他們指指點點,小聲議論,不時爆發出陣陣笑聲,顯然是在等著看陳家父子的笑話。


    陳老漢心中不是滋味,越想越覺得兒子太過貪心,再這麽拖下去,到時再降價,棗紅馬恐怕也會無人問津,還是該當勸勸兒子才是。


    打定主意,正要去找兒子,卻見兒子正朝自己這邊走來。


    “爹,咱們的馬賣出去啦,一換九,九匹都是不錯的成年馬!”聲音響亮之極,附近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是陳開故意提高聲音,他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此事。


    陳開並沒有立即說出買家是誰,一手牽著馬,一手拉著父親,緩緩向前走著。


    那些遊手好閑的懶漢,都是好事之徒,最愛瞧熱鬧,喜歡說八卦,聽說這樣的奇事,不自覺的便跟在了這對父子後麵,眼見這對父子走進了馬市中的一處攤鋪。


    周大宏!


    竟然是他!


    很快,周大宏出讓九匹馬換取棗紅馬的消息,不脛而走,立時傳遍了整個馬市,引起一陣熱議。


    “周大宏頭腦精明,又裝出一副老好人的麵孔,近幾年來,整個馬市就屬他的生意幹得最好,今日他這是怎麽了,竟然糊塗到如此地步?”


    “說的不錯!棗紅馬雖好,卻也值不了這麽高的價,這對鄉下的父子明顯是在漫天要價。”


    “嘿嘿,你們聽說沒有,這匹棗紅馬當初乃歸周大宏所有,他見這對鄉下父子可憐,這才低價賣給了他們,沒想到到頭來竟然要天價買迴!”


    “還有這種事?那周大宏做生意價格公道,又樂於助人,也算得上一個好人。他這次可是遇到白眼狼啦,這父子曾受過周大宏的恩惠,如今竟然還出這樣的天價,當真忘恩負義!”


    一時之間,罵聲不絕。


    另一邊,陳老漢正在數落自己的兒子:“開兒,咱們雖然窮,但人窮誌不短,你周大叔對咱們有恩,咱們可不能忘恩負義!”


    陳開覺得委屈,辯解道:“爹,你聽我說,我……”


    “你別叫我爹!趕緊去跟你周大叔說,咱們隻要六匹成年馬,多的咱們決不能要!”陳老漢根本不給陳開說話解釋的機會。


    陳開無奈的笑了笑:“好,我這就去跟周大叔說清楚。”


    便在這時,隻聽得旁邊有人朗聲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此時此刻你怎麽還瞞著陳老哥?”


    周大宏從門後走了出來,笑嗬嗬的道:“你們的話我聽得清清楚楚,父親知恩圖報,兒子聰明多智,一對賢父子啊!”


    拉起陳老漢的手,輕輕握住,感慨的道:“老哥,你有位好兒子啊,他才不是忘恩負義。其實話說起來,我何談有恩於賢父子,當時公平交易,童叟無欺,那是一樁再公道不過的買賣。”


    周大宏與陳開二人相視大笑,隻陳老漢滿腹疑問,難以索解。周大宏衝陳開點點頭,便將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原來對外宣稱是一換九,實則隻是一換三。


    陳開如此做,隻是為了炒作。他對這位周大叔一直心懷感激,此次乃是為了報恩,他大肆宣揚一換九之事,是為了讓周大叔以後能賣個大價錢。


    當然,陳開也不僅僅隻得到了三匹馬。要知道棗紅馬是他幾個月的心血,是他發財致富的本錢,他可不會隻要三匹馬這麽簡單。


    報恩歸報恩,好處還是得撈。


    陳開確確實實隻向周大宏要了三匹馬,除此之外,他跟周大宏達成了承諾,以後他養的馬,可以直接放在周大宏攤鋪上售賣,傭金低廉。


    如此一來,陳開以後若是有了牧場,那麽他在縣城擁有自己的攤鋪之前,便有了幾乎免費的賣馬場所。


    這還不是最關鍵的,陳開還讓周大宏將自己引薦給馬市的商販們。他來自現代,更加懂得人際關係的重要性。他也知今日在馬市得罪了不少人,但有了周大宏的從中斡旋,相信關係定會緩和不少。


    其實周大宏便是不引薦,陳開在馬市也已人盡皆知。或許許多人還不知道陳開的名字,可但凡看過王老爺子試馬的人,誰不知道那個牽著棗紅馬、來自鄉下的少年郎?


    不少人誇口稱讚:既會相馬,又會養馬,小小年紀便有如此能耐,以後那還了得!


    周大宏覺得自己占了天大便宜,受之有愧,非要在三匹成年馬之外,再給陳家父子三匹馬駒。


    陳開父子一再婉拒,奈何周大宏盛情難卻,父子二人隻好答應,鄭重感謝。


    周大宏眼下隻有三匹成年馬,有兩匹馬還身有病疾,他做買賣向來公道,堅決不肯給父子二人病馬。


    最後先給了父子二人一匹成年馬,其餘兩匹成年馬和三匹小馬駒,明日晌午派專人送到陳開父子二人家裏。


    交易就此完成。


    周大宏親自將陳開父子二人送出城外。陳開當著許多觀眾的麵,說道:“周大叔既然眼下貨源短缺,咱父子倆便先騎一匹馬迴去,其餘八匹馬,還請周大叔分批送到咱家裏來。”


    周大宏當即答應,三人又寒暄一番,這才分別返家。


    眾人見周大宏與陳家父子說說笑笑,舉止親密,都覺奇怪:這周大宏怎麽迴事,自己的馬低價賣出,天價買迴,吃了這麽大的虧,怎麽還跟這對父子有說有笑?


    難道瘋傻能夠傳染不成?


    這時,人群中有些頗有見識的馬販搖了搖頭,道:“這棗紅馬一換九,對於咱們來說,確實貴得嚇人。


    但是大夥兒想想,如今世道不好,駿馬的價格一升再升,許多達官貴人、王侯將軍,為得一良馬而不可得,他們看上的馬,那是千金也是願意出的。”


    這番話一傳開,不少人都暗暗的點點了頭。


    又有一人道:“這話有些道理,即便不能賣給達官王侯,當作禮物送人也是極好的。”


    故意壓低了嗓子,接著道:“大夥兒聽說了沒有,咱們清水縣新上任的縣令,就是癡愛駿馬之人。聽說許多人都偷偷送上了良馬,你們想想,若是這匹棗紅馬入了咱縣尊的法眼,那以後可就……”


    他並沒有繼續往下說,但眾人都知他的意思,討好了一縣之長,那以後還不前程似錦!


    “你們好大膽,竟敢誣陷縣尊收受賄賂,小心你們的腦袋!”


    人群中不知誰說了這一句,眾人都是一驚,臉色大變,立刻裝作互不相識,悄悄的散開了。


    陳家父子倆離開縣城後,並未立即上馬,二人肩並肩走著。


    陳開此刻興奮萬分,多日來的心血沒有白費,若不是老爹在場,他甚至都想高歌一曲。


    瞥眼卻見老爹一臉傷感之色,立時便猜到了老爹的心思。說實話,他自己也有些舍不得棗紅馬,但不舍又有什麽用?該舍就是得舍,一味感情用事,瞻前顧後,終究成就不了大事。


    但見老爹滿臉神傷,於心不忍,勸道:“爹,我跟周大叔都說好了,周大叔若不是將咱們的馬兒送給達官貴人,便是賣給將相王侯,咱們的棗紅馬吃不了虧,說不定過得比咱們都好呢!


    最不濟也是當周大叔的坐騎,那就更不會虧待他啦。爹,你放心,等咱們有錢了,我找機會將咱們的馬兒再買迴來。”


    陳老漢聽了這番話,非常受用,臉色好了許多。可是他心裏也清楚,兒子將棗紅馬再買迴來雲雲,不過是兒子寬慰自己的謊話而已,根本做不得數。


    陳開見老爹心情有所好轉,翻身上馬,伸手將老爹拉到身後。二人縱馬奔馳,在夜色剛剛降臨之時,迴到了村裏。


    陳開雖然膽大,卻也心細。今日上午他惹怒了小魔王鄭仕傑,怕他晚上派人攔阻,一進村子便和老爹一起下了馬,父子二人小心翼翼的迴到了家裏。


    第二日,父子二人像往常一樣,早早起了床,不約而同的快速出屋,朝拴棗紅馬的地方走去。


    二人見了馬,都是一愣,隻見眼前是一匹黃馬,再也沒有棗紅馬的身影了,不約而同的歎了一口氣。


    今日是十月的最後一天,明日便是約定上交戰馬的時間。


    陳開擔心保正故技重施,不守約定。便以檢查灶台為由,隔三差五的跑去族正家裏,提醒族正。


    族正對新灶台非常滿意,礙於麵子,信誓旦旦的說定,日期到來之前,決不會有人去陳開家裏驗收戰馬。


    但陳開仍不放心,去族正家反而更加勤了,族正為此頗不耐煩。有一天專門找來了保正,指示了一番。


    保正這才在陳開麵前,鄭重發誓,誓言極盡狠毒,言明決不會不守約定,提前到陳家驗收戰馬。


    陳開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父子二人洗漱完畢,生火做飯。陳開將木桌長凳搬到屋外,陳老漢將稀粥青菜端到桌上,父子二人便吃了起來。


    陳開喝了口粥,說道:“爹,咱們眼下有了六匹馬,也算是苦盡甘來,以後能不能都吃幹的,別總喝這稀粥了。”


    陳老漢將碗放下,道:“大早上的,又沒出什麽力,吃什麽幹的?不過你說的也對,以後咱們中午吃幹的,這樣幹活才有力氣。”


    陳開笑著道:“爹,聽人家說,咱們大唐,不對,咱們大隋的蒸餅、胡餅好吃,湯餅的味道也不錯,咱們現在也不窮了,以後是不是可以嚐嚐。還有肉……”


    說到這裏,食指大動,咽了口口水:“聽說咱們大隋主要是吃羊肉,咱們能不能也買些羊肉迴來,無論是熬湯,還是羊排飯,亦或是羊肉火鍋也行啊,我嘴裏都淡出鳥味來了。”


    陳老漢於這番話,並未完全明白,其中還有些詞,他壓根便沒聽過。但他一直以為兒子得老天庇佑,開了竅,也不以為意。


    兒子這是嘴饞了!


    端起碗,剛送到口邊,聽兒子如此說,再次放下碗,意味深長的道:“開兒,咱們的日子才剛剛好過點,可不能就此忘了本。眼下咱們也沒多少錢,可不能大肆揮霍。”


    陳開不以為然:吃些好的,改善改善夥食,也叫揮霍啦?看來要想改變父親的觀念,自己還得加倍努力才行。


    歎了口氣,無意的往遠處一望,隻見有幾個人正朝這邊走來。速度極快,刹那間便來到近前。


    陳開認得當先領路之人,猛得站起,罵道:“他娘的,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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