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一夜要白頭的事情

    張永東在孫泉源那裏拿了軍用水壺,賣了個關子就要走。孫泉源把他送到大門外,笑著說:“你賣關子不跟我說,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會說什麽。”

    張永東反問:“你知道我會說什麽?”

    孫泉源迴答:“兩個人都絆我,你以為我傻,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們隊長多麥,老早就跟大隊說過,不讓我參與我們小隊以外的事情。大隊也跟他保證過:不讓我參與小隊以外的事情。就是因為這,我隻能在溝裏待著,想我們溝裏的事情,管我們溝裏的事情,不受外界幹擾,一心一意幹溝裏的事情。

    “咱們都知道,大隊曆來都把生產小隊的事情看得很重。大隊不可能讓我放下生產小隊的事情,去大隊團支部任職吧;還脫產,更不用說,也別想。浩仁哥早就給大隊推薦過我,想讓我去當咱大隊團支部副書記。咱支書不願意。不願意的原因,主要還是溝裏離不開人,主要還是脫產這個問題。我去不成的根子,其實就在多麥這裏。

    “我們隊長多麥不願意讓我擔任這職務,我就從溝裏出不去。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大隊還能不聽生產隊長,可能會聽別人說啥麽。”

    張永東說:“你說這,咱們都知道。還有一條你不知道,我不跟你說,你也就別打聽了。你知道了對你不好。”說罷也就走了。

    看著張永東消失在夜幕裏,孫泉源撲哧一聲笑,心說:“你這麽耿直的家夥居然也搞起鬥心眼兒的事情了。你想著我不知道,汪幸運踩我腳後跟,壞我事兒?我知道。我沒辦法。他就是那麽個小心眼,我鬥不過他。他跟我們隊長多麥的想法異曲同工,目的不同,外表看去一樣,其實質性質是絕對不一樣的。對這兩個人,我用的是兩種態度。我心裏早就想好了。汪幸運對我這樣,我弄不過他,那就放他一碼,我不跟他爭,讓他早些招兵走,招工走,也可解我被人嫉妒的後顧之憂。至於我們隊長多麥阻攔我,敲明炸響來絆我,其實我應該感謝他:他把我看得太重,不讓我去大隊團支部任職,在某種意義上說,他是把我朝高處抬,他是把我看成人才了。這就能讓大隊高看我一眼,我應該感謝他。同樣都是絆我,表麵一樣,其實質是不一樣的。好在汪幸運隻是嫉妒,倘若是恨我,給我下絆子,我就必然要還擊,必然想著法兒跟他鬥,我必定也要下狠手,必定饒不了他。他是嫉妒,不是恨,那就由他去吧。他有小雞肚腸嫉妒人的心態,早晚有人會整治他。那就讓別人整治他吧。”

    大隊朝壩上送石頭的任務沒有分到各小隊來。因為是農閑,孫泉源也就沒有什麽事情幹。他跟多麥商量,趁空讓社員們趕快打草苫,爭取在短時間內多讓磚瓦場過來拉兩車。

    其實,蒲草隻要分到戶家,草苫子的尺寸型號,重量斤稱,隻要說住了,當幹部的就不要管了。沒有一家犯傻,一家比一家打得快,隻要交到隊下,那就是交到地方了。於是幾天功夫,又是幾車,打出來了。這邊通知磚瓦場來拉,哪知磚瓦場汽車出遠差,沒在家。人家說,要不人家磚場出運費,你們自己送過來吧。本來閑著就沒事兒,那邊說讓送過去,算運費,這也劃算呀。用架子車朝市裏送一趟草苫算什麽?為省錢,去煤窯上拉煤,咱也不是沒去過。於是,長腿、短腿牲口都用上,裝好車,浩浩蕩蕩如同長龍一般,沿路成串兒,緩緩向市裏走來。

    經過一夜的跋涉,到磚場過磅,卸車除皮,當時結賬,一切順利。一天光景也都迴來了。於是乎,街裏也就傳開了,溝裏人這一趟,光運費都掙了五六塊,真的假的,隻有溝裏送草苫子的人最清楚。孫泉源沒去送草苫。別人問他,拉這一趟掙了多少錢。他說不知道。人們都覺得他太有心計,打埋伏了;不說,是怕街裏隊下襯了溝裏行。他倒說:“那行,也不是說襯就能襯的。”

    因為打蒲草苫子能掙錢,街裏別的隊下也著手準備去市裏其他磚瓦場聯係打草苫的事宜了。

    其實,市場是會變化的。盡管那時候是統購統銷,官方買賣,那市場變化來得也很快。突然有一天,街裏別的隊下去市裏磚場聯係銷售草苫的迴來說:“市裏磚瓦場都不要蒲草苫子了。”因為啥?因為市裏磚瓦係統,去南方采購迴來好多竹篾骨架油氈雨搭,這雨搭便宜,把蒲草苫子給頂替了。這話真不真,想想也就是呀。一卷蒲草苫子多少錢,十頂竹篾骨架油氈又值多少錢,傻子都能算過來。人家能用那麽便宜的竹篾骨架油氈雨搭把事情給辦了,再用蒲草苫子做雨搭,那才怪。

    這消息傳到溝裏,猶如晴天霹靂。隊下還存有那麽多蒲草,磚瓦廠若是不再要草苫子,那損失可是天大了。這可咋辦才好?多麥聽到消息,心急如焚,連忙過來跟孫泉源商量應變對策。孫泉源也是愁眉苦臉說:“多麥哥,誰能想到這一層呢。咱又沒跟人家磚瓦廠訂合同,人家說不要,就能不要,這下咱們可是麻煩了。這可如何是好?咱們這迴可真是對不起咱溝裏百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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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開戶長會,說了這事情。大家都沒辦法,都說隻有聽天由命。不過大家也都沒埋怨,還都說:“盡管這事兒不如意,咱們先期已經把錢掙了。即便磚場再不要,咱們也還賺著錢呢,隻是比原計劃賺得少就是了。”大家都不埋怨,這是很感人的。

    夜已深了。多麥剛從孫泉源的院子裏走。孫泉源躺到床上,心裏那個愁,愁得難受。心裏焦,焦得難受。啥叫愁得一夜白了頭,他有體會了。

    入睡已很晚,偏偏又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愁,愁得一夜白了頭。金安然和期仁達來看他,見他頭發白,白得閃光很亮灑。金安然問:“為啥一夜白了頭?”

    孫泉源實話實說,把原委講了。金安然說:“要相信群眾,群眾有辦法。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說不定還是好事兒呢。隻要相信群眾,哪用得著一夜白了頭嘛。你問期仁達,他就有辦法。”

    孫泉源慌忙給期仁達作揖,連拜幾下說:“請指教,請指教,這可如何是好?”

    期仁達還有些不好意思,說:“你這草苫子跟做磚瓦坯子有關係,我爸會砌磚,會撒瓦,可他不會做磚,不會做瓦。”

    孫泉源心裏急,還沒等他說完便埋怨:“你這不是白說嘛。這跟砌磚撒瓦有啥關係嘛。你是看我這一夜白頭還不可憐嗎?”

    期仁達還沒吭聲,金安然便搶先說:“其實我倆是你的福星,我倆就是為你這事兒來的。他爸會砌磚撒瓦,他爸不會燒磚燒瓦。但,他家有這方麵行家。你去尋他家那個行家問問吧。”

    孫泉源心裏急,出口嗆白道:“你倆是救星,也不把事情說明白。就這麽悠著讓人猜。你家誰?你家誰?你家砌磚撒瓦是行家,你家燒磚燒瓦也是行家?”

    期仁達不答,金安然跟他擺擺手,拉著期仁達,慢慢朝天上飛去了。在飛升的過程中,吆喝他:“你要相信群眾,群眾能給你指條路,能帶你走出困境。”

    孫泉源聽得很清楚,他也唿喊著:“相信群眾,依靠群眾。這話是偉人說的,名揚天下。隻是群眾在哪裏,我也好向群眾拜師去。”

    期仁達和金安然聽他這麽說,連忙降下雲頭,拍著他肩膀說:“那你就起來吧,那你就起來吧。我們領你去。”隻覺肩頭被他倆拍得還不輕,睜眼看,哪來的期仁達,哪來的金安然,站在床前是多麥,多麥也是睡不著,老早又跑來跟他說這事情的。

    孫泉源慌忙坐起來,衝著多麥說一聲:“你等等,讓我刷了牙再來說這事情。”沒等多麥有反映,他端了牙具就朝廚房走。多麥靜靜地坐在他屋裏,低著頭,嘟噥著:“你有這心態就好。你是比我強多了。為這事兒,我真的就是睡不著覺。要不這天一亮,我就又到你這邊來了。”然後低下頭不吭聲,一直在那兒發愣。

    不大工夫,孫泉源刷完牙,過來了。見多麥跟霜打一樣蔫兒在那床邊坐著,便笑了笑說:“就你來到我床邊的時候,我那夢還沒做完呢。這夢給我個提醒:相信群眾。這是金安然說的。其實相信群眾,咱們成天都是這麽說的。誰還能不知道呢。可在夢裏他說那相信群眾,好像跟咱們平時說那相信群眾,似乎哪裏還有點不一樣。關鍵他們還說了一點啥呢。說咱打這草苫子是跟磚坯子有聯係,期仁達他父親會砌磚會撒瓦,可是金安然又衝我說:‘那你就去問他家人吧。’我想他家誰跟做磚坯的有瓜葛呀。”

    多麥看著孫泉源話嘮嘮的,沒一點兒愁勁兒,他覺得很無奈,說:“你還有心說這些閑話呢。他家就是光會跟磚瓦打交道,他爹磚砌的好,瓦撒的好。他還有個伯,做磚坯,做瓦還真有一套。咱大隊的磚瓦窯場,就是期仁達他大伯在那兒看火的。真要是問這事兒,你隻管去問期仁達他大伯就行了。隻要是燒磚燒瓦的事情,你找著他,隻管去問好了,他不會不說的。隻是,他就是燒磚燒瓦的,你又能問他些啥,他又能跟你說些啥?真要是能把咱隊下這蒲草這事兒給解決了,咱就去尋他。他現在就在咱大隊磚瓦窯上看火呢。關鍵是你要問他啥?他又能跟你說個啥?”

    孫泉源一聽嗬嗬笑了。說:“我去尋他,他會不會跟我說那麽多?我得讓期仁達跟我廝跟著。他大伯這懂行人,能坐下來跟我說上半個小時就行了。”

    多麥說:“你到底是跟他要說啥?你讓他跟你說個啥?你吃了飯就去吧。”

    孫泉源嗬嗬一笑:“多麥哥,隻要你支持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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