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溝外的事情是業餘

    孫泉源他們把全新送到胡同口。全新也跟他們說住了,第二天就迴鄉下走。這不迴鄉下也不行:家裏大人催,催得人心煩。家裏大人都想讓自家孩子上進,都怕自家孩子落後。大忙天,下了鄉的孩子們待在城裏瞎逛蕩算是啥事兒嘛。都盼著上進是好事兒。彼此彼此。大人們的心情可以理解。自己害怕自己落後,自己也怕別人說咱落後嘛。早些迴鄉也可以。這沒有什麽值得埋怨的,這也沒有什麽值得遺憾的。晚走不如早走。晚走還能惹得大人們嘮叨埋怨,為著大家耳朵清淨,那就早些走吧。

    因是乘坐長途汽車,那是買了車票的,自然不像蹭火車那麽不自然。早上八點多將近九點,大家相聚長途汽車站,全都上了車。風馳電掣。一路顛簸。到公社也不過十二點。正是午間飯點。秘書是個熱心人。再說上邊也有交待,這邊張羅他們吃飯,那邊便是尋找會計給他們報銷車錢。這報銷手續都是全新跟著去辦的。他表姐的事情,沒有給公社帶來麻煩,全新也算是立有一大功勞。

    其實在全新處理她表姐這事情中,讓全新忍氣吞聲,息怒立功的當屬張永東。張永東是明白人。他見多世廣,說得分明:“人既然死了,再說多也沒用。萬一隊下跟你姑家打起別,有人給你表姐扣個大帽子:不說誤食,硬說是自絕於人民,你說到那時可又該咋辦吧。你知道:死了的人啥都不會說。那可是活人說什麽就是什麽,何況他們還都占著高枝兒呢。跟你姑,跟你姑父說清楚,說不說事兒,那可是要想好了。這可是你表姐那大隊來迴都能說的事情。人家大隊對她並不薄。說實在話,那真是你表姐自己的事情。出了這事情,怪不到別人的頭上去。你姑家,跟隊下弄不弄事兒,這可要想明白。不然惹起不美,打起別來,那就麻煩,局勢就不好收拾,吃虧的可是咱自己。”

    全新的姑母、姑父也都清楚,自己閨女不喝藥,別人也強灌不到她嘴裏去。他們也知道這是自家閨女心眼兒小造成的。因而跟全新他們商量以後,也就拭幹眼淚,忍氣吞聲,啥都不說,不再跟大隊、公社說事情。由公社出車,將閨女遺體拉迴城裏殯儀館火化。自己生氣,自己在痛苦中安慰自己,隻當沒養這閨女。盡管全新的姑母和姑父悲痛萬分,隻想跟了女兒去,但畢竟他們兒女還有幾個,痛也隻是痛,悲也隻是悲,悲痛過一陣,抗過去,也就不再把這閨女放在心裏,仍是不停工作,為下邊的孩子們忙碌。

    因為全新,這幫知青,他們從頭至尾,——也就是說,這事兒處理的全過程,他們全都參加了。印象太深。加之他們都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情。躺在床上,睜眼看是全新他表姐,閉眼想也是全新他表姐,全新表姐那發青色的遺容,總是閃現在眼前,——真可謂,念念不忘,時時再現。男同學膽子大,還好說些。尤繼紅這樣的小姑娘迴到住處豈不嚇得睡不著覺?

    孫泉源跟張永東商量:考慮到尤繼紅一個人獨處在那個院子裏膽怯,他們想讓君子妹、海林大妹過來,陪伴尤繼紅住些日子。

    他們把這想法跟尤繼紅說了。尤繼紅說:“沒出這事兒之前,我這房東老倆一去他閨女家,海林大妹和君子妹就來陪伴我了。現在出了這個事兒,我沒告訴她倆,她倆要是知道這事兒,隻怕天不黑就會過來陪伴我,她倆必定擔心我害怕。”

    孫泉源說:“若是這麽說,我就順路拐到君子妹家跟君子妹說一聲,到溝裏再跟海林大妹說一聲,讓她兩人都過來陪你睡覺。”

    尤繼紅說:“你隻管順路跟她們說一聲,我迴來了,就行了。別的不用說,她們就來了。”

    孫泉源連連說好,跟隨張永東出了門,沒走渠上小路,順著大路朝溝裏走。跟張永東分手,先拐到西溝跟君子妹說了聲:“繼紅迴來了。讓你去那兒陪她睡覺呢。”

    君子妹笑:“隻要知道她迴來,我就過去陪她。現在顧不著,晚上我就過去了。”

    孫泉源告別君子妹,又往溝裏走。還沒到溝裏,便已看見海林大妹在麥場上忙活。連忙緊步走過去,悄悄告訴她:“繼紅迴來了,晚上你去陪她睡覺吧。你可是一定要去啊。”

    海林大妹哈哈笑,說:“你隻管說聲她到街裏就行了。晚上我去陪伴她,這我們都是老早說住的。”

    孫泉源也是嗬嗬笑,說:“繼紅還說,你們在一起是有緣分,這話真讓她說對了。”

    海林大妹反駁說:“這話哪是繼紅說的,緣分還是我說的。她說我們是一條戰壕的。她說這戰友情分是要牢記到老呢。聽著這話,真是讓人熱血沸騰,這比說緣分還讓人感動。”

    孫泉源聽得這麽說,又是嗬嗬笑:“是緣分,是戰友情,其實都是那迴事兒,說戰友情更親切。隻要能在一起,這就讓人忘不掉。好,好。迴頭咱們再在一塊兒聊。”說著下坡,朝知青院走了。

    前腳剛進知青院,後腳,隊長多麥就攆來了。也是笑嗬嗬,但是很認真,說:“昨天,浩仁迴來,跟咱支書說,推薦你當咱大隊團支部副書記呢。他把他這想法跟我說了。這真把我愁得了不的。我說這團支部副書記是要脫產的。你當著隊下保管,不在隊下忙活,跑到大隊忙去了,我放你,我豈不要受罪了?我跟浩仁說,當大隊團支部委員也就行了。當不當團支部副書記,隻要是帥才,在團支委會上說出的話,照樣也是有號召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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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泉源說:“我是團員不錯。我現在在隊下當著保管,其實我就分不開身。根本就去不了大隊當團支部副書記。那是要脫產的,隊下保管這活讓誰幹呢?我去不了,不是我不去。”這話說完,忽然想起來,便又問:“浩仁咋能在這時候想起來讓我去當團支部副書記呢?沒當保管之前,我還能去當;現在就是讓我去當,我還去當不成呢。他明知我當著保管離不開,他咋想起來這時候推薦我去當這副書記呢?”

    多麥聽罷他的疑問便笑了。說:“或許你不在意:今年石頭窩子起石頭那幫弟兄,大忙天,居然都沒讓下來收麥。為啥?你不知道嗎?那是咱大隊往河壩上送石頭的任務沒完成呀。公社在黨委擴大會議上,點名批評咱大隊了。壩上送石頭的石方任務沒完成,大隊支書坐不住,正著急得頭暈腦脹。這就想起了你。浩仁也說你會辦事情,把咱隊下搞得可以。為這,他兩個想到了一塊兒去:讓你去當團支部副書記。”

    孫泉源聽著心裏很舒服,嘴上卻說:“我不過是聽話,在咱溝裏,哪事兒我不是聽你的?你這麽說,真讓我臉紅,真讓我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隊長多麥說:“你這是謙虛。別的不說,隻這兩場事兒:一個搞副業打草苫兒,一個一晚上咱溝裏除了百十棵樹,就這就讓你的好名聲傳到了街裏。或許你還不在意,其實,這就叫名氣。”

    孫泉源聽多麥這麽說,臉一熱,也不好意思接腔了。可這話頭又不好意思讓它斷,隻好掐起指頭,笑著跟多麥算起細賬,說:“朝壩上送石頭這任務沒完成,也真夠遺憾的。咱們若是算個細賬,朝壩上送石頭也是合算的。我在山上起過石頭。具體情況我還是清楚的:一方石頭三塊六。按說這條件夠優厚了。一方三千六百斤,一車拉一千斤,隻要拉壩上,這也就有一塊錢的進項了。為啥年老年少都不願拉石頭。原因很簡單:都怕斷軸頭,都怕費外帶。反過來說:都怕軸頭折,都怕費外帶,怕這又怕那,這石頭不拉,那錢也不得掙了。想想吧。一根加重軸頭一塊多,一根加重外帶三塊多一點兒,隻要拉上四天,你啥都有了。輕便車,我不敢保證;加重車,拉一千斤,車軸沒問題,外帶更沒問題,這是大家都知道。再說,一路下坡,朝河壩上送車石頭,並不是多費勁,隻是下這陡坡,朝上抬著太費力。一個人拉著困難多,誰去拉石頭,有人就說人家財迷。現在這已形成了風氣,好像從山上拉石頭送壩上,就是財迷。不破這風氣,想完成送石頭任務也難。”

    多麥說:“都說朝壩上,送一車石頭能掙一塊來錢也太少了,那要是一天拉兩趟,這錢來得還不更快嗎?都是在那兒瞎吵吵,正兒八經誰算過這個賬呢。也都是因為有人一車拉的多,軸頭崴斷了;有人因為過載車胎放炮,就為這,沒人願意拉這石頭了。大隊越是催,越是沒人拉。形成了風氣,造成了輿論,吃虧不吃虧,沾光不沾光,沒人願幹這話,這任務也就完不成了。大隊這送石頭任務完不成,你有兩下子,把咱隊下搞得不錯有起色,大隊還能想不起來你,何況浩仁也來推薦你呢。”

    這話說得孫泉源爽快得直想笑。心裏飄飄然,有種自我欣賞的滿足感,明知因為什麽,又故裝糊塗說:“即便這麽說,讓我當個團支部副書記,跟拉石頭,完任務這事兒,又有啥關係呢?”

    隊長多麥哈哈笑,說:“你是真不知,還是故裝糊塗?——讓你領著團員青年朝壩上拉石頭,完任務呢。就是這事兒。要不,這晌不晌,夜不夜的,咋能讓你去當大隊團支部副書記呢。”多麥正說著,詭秘一笑,話頭一拐,說:“去年咱隊下亂得收拾不住,——你不在意,你在街裏跟人說過:你要是當了隊幹部,隻要一星期,就把溝裏這亂勁兒給整治住。後來這話兌現了,大隊也清楚。就為這,你去團支部兼職是沒問題了。可是我得先跟你說清楚:隻能兼職,隻能業餘,不能全職,不能丟下溝裏不管。你要是丟下溝裏不管,我就不讓你去。這是不容商量的。隻要溝裏事兒你管著,別說你去大隊當個什麽,你就是去公社,去縣裏當官,我還高興呢。前提是,你必須把工作重點放溝裏。溝裏的事兒是你正業,溝外的事情是業餘。隻有這樣,我才放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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