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都是不省事兒的人

    張永東和孫泉源在公社北麵山上那小站下了車。火車滾滾遠去。那兩男三女五個鐵路中學的下鄉知青,沒能下來車,隨車走了。這倒黴程度不亞於肘壞公共汽車窗玻璃賠償二十元錢:一身單衣,棲息北沿兒哪個小站,熬一夜,那滋味別有洞天,是很難受的。

    孫泉源為他們惋惜:“那倆男知青嘴硬吃虧了。”

    張永東說:“他們都是鐵路上的。他們本來就是一家人。他們這是自己人整自己人。那幾個男列車員對鐵路子弟也真能下狠手,也真能下那麽狠的整人心。”

    孫泉源說:“鐵路上人多,部門多,不是一個單位部門的,誰認識誰呢。本來一句軟話就過去了,這一拉硬屎,到河北邊小站過夜去吧。嘴軟一點兒低了他們哪裏?這也是咎由自取了。”

    張永東說:“他們覺得家裏都在鐵路上,已經說了是鐵路子弟,想著列車員應該給些麵子。結果是話不投機,打住別,這一別,就別到河那邊小站過夜了。”

    孫泉源說:“這就是:誰掂刀,誰殺人;這就看誰站在上風頭了。本來就是自己輸理的事情,還要跟人家耍橫,這就是自找倒黴。”

    兩人議論著那五個知青的倒黴事情往山下走。從車站到山下公社門口那街裏,少說要有五六裏。年青不知愁。兩人空手走,隻覺工夫不大就到了街裏頭。進西街,明顯熱鬧了。路不寬,兩邊有商店,賣什麽的都有。來到十字街,西北角上飯店裏肉夾饃很好吃:不要糧票,三毛一個,肉多多,解饞著呢。城市根本買不著不要糧票還這麽便宜的肉夾饃。中午吃的麵條麵包早已消化了,也該進食兒了。買兩個,一人一個,啃著站在飯店門口商量說:“是去同學們那兒轉一轉,還是直接往村裏走?”還沒商量住,隻見西邊一輛拉水泥管子的汽車過來了。張永東眼裏放了光,嗬嗬笑著說:“快吃,咱們趁這拉管子的汽車迴村裏。”

    孫泉源說:“你知道這是往哪兒拉的?不朝咱東邊去,半路拐個彎兒,就把咱們坑苦了。”

    張永東說:“你從山上石頭窩子到灘裏,根本就不知道咱四邊村裏都是啥情況。這管子是往新良大隊拉的。新良大隊水上山,剛開建。買不來鑄鐵管。這水泥管子是市水泥管廠為新良大隊特製的:那麽粗,人都幾乎能蹲進管子裏。你快吃,咱們扒上車,趁車迴去,能快些,還能省好些力。”

    這邊趕快吃,那邊車已慢慢過來了。到了十字街正街口,車停了。司機下車去買煙,一下去了好半天。這真是天賜良機。這邊肉夾饃吃完了。張永東搓搓手,說:“等會兒司機出來,咱給他上根煙,跟他說說趁趁車。好好說,他應該能讓咱們趁車的。”

    孫泉源說:“你沒看見駕駛室都坐滿了人?趁車也隻能鑽到管子裏。”

    張永東說:“鑽到管子裏那成啥樣子?要不咱就坐到車頂管子上。咱不能讓人看見咱們的狼狽像。”

    司機從商店裏出來。張永東連忙湊上去,堆上笑臉,給人家遞著煙,說:“師傅,我們是城裏下到這兒的知識青年,我們想趁車去東鄉。駕駛室裏坐滿了人,我們不坐駕駛室,我們就坐到管子上。”

    司機五大三粗,李逵似的人物,開口就是:“不行,不行,人貨不能混裝;趁車,你們連想都甭想。”煙也不接,一口迴絕。

    這是碰見了冷血動物,再說也無用,那就走吧。孫泉源拉著張永東往前走。張永東心裏不高興,跟孫泉源說:“這司機也太不夠意思,不就是趁一下車,他能虧到哪裏去。真他媽不夠意思。”

    孫泉源笑著說:“咱不跟他說那麽多,一會兒車過來了,咱從後邊扒上去就行了。他隻要看不見咱們,他也就不會攔咱們了。”

    張永東笑了:“你說這是好辦法。一會兒車過來,咱們扒上去。”

    孫泉源說:“咱不要坐到車頂管子上邊,咱鑽到管子裏最安全,還沒人能看見。”

    張永東辦事兒大氣,嗬嗬笑著說:“你想鑽管子,我不管。反正我是不鑽管子,我就是要坐到車頂管子上。”

    說話間,拉管子那車已過來了,因道窄人多,車速很慢。張永東和孫泉源把車讓過去,兩人從後邊攆幾步,扒住車幫,三兩下就扒到了車上麵。因那管子粗,孫泉源鑽進管子裏,張永東不願鑽管子,他坐到了車頂管子上麵。還沒出東街,車速還沒加快。迎頭來了一輛他們車隊返迴的車,衝著拉管子的司機吆喝:“車頂上有人,車頂上爬的有人!”吆喝完,他開車走了。這邊拉管子的司機刹住車,推開車門跳下來,仰臉對著張永東吆喝:“下來!下來!誰讓你扒車了!”繞到車後,又看見管子裏半趴著的孫泉源,又是一陣訓斥:“下來!下來!剛才就給你們講過人貨不能混裝,你們以為是說著耍呢。下來!下來!”

    兩人隻好從車上跳下來。司機沒再說什麽,爬進駕駛室,一聲轟響,轉眼就不見了車影。兩人步行往前走。一步一步走得慢,讓人不耐煩。張永東有些懊喪:“今天沒福氣,也不見來輛拖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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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泉源說:“來輛拖拉機開得快,咱們也扒不上去。”

    張永東說:“你真扒上去,他也不會停車吆喝不拉你。”

    孫泉源說:“從趁車這上麵就看出城裏人沒有鄉下人實誠了。”

    張永東說:“城裏實誠人多著呢。像這拉管子司機這樣的,城裏也沒幾個。奶奶的,他車迴來,我一定指著駕駛室罵他。”

    孫泉源笑,說:“你指著駕駛室罵,他還得能聽見。人家沒聽見,你自己氣得不得了,這還不知道誰劃算呢。”

    兩人說著走著。眼看著日頭偏了西,這才走出四五裏。地裏幹活的社員也都下了工,陸續往家走。再照這樣走下去,隻怕晚飯過後也走不到村裏去。張永東想著又來了氣,說:“拉管子那司機要是讓咱趁車,咱們現在也到家了。這可好,走了這麽長時間,這麽遠,離家還有二十多裏。要想到家還得折騰倆鍾頭。奶奶的,我看見那司機,我不罵他,我就不是人。”

    孫泉源嗬嗬笑:“人家聽不見,氣得還是你自己。”

    這邊話剛落音,隻見拉管子的汽車帶著一路灰塵拐迴來了。張永東也是忙著往路邊閃,閃的時候他也沒有忘記指著駕駛室罵兩句。那司機也不是省事兒。看見張永東朝他駕駛室裏指一指,他就知道是罵他奶奶的。他刹住車,推開車門跳下來,衝著張永東跨步走過去。張永東自然有防備,轉身也要迎上去。孫泉源拉住他說:“他敢過來咱倆打不死他,也打他個半死。”兩人個頭雖不大,畢竟也是兩條小夥子;身軀沒有司機壯,兩人拾掇他一個還是綽綽有餘。那司機一愣怔,轉而迷過來,指著孫泉源說:“是好漢,一個對一個;兩個打一個,算是什麽東西?”

    這時孫泉源已看見駕駛室副駕駛位上也下來三個人,都是四十來歲,壯得也可以。這仨人若幫忙,或是打個太平拳,他倆吃虧是現成的。更讓孫泉源擔心的是後邊吊車跟來了。吊車停下,也是下來四五個四十來歲很健壯的裝卸工,這時候再說動手,那可是隻有挨打的份兒了。孫泉源腦子一轉,也是厲聲吼吼:“一個對一個,打敗也是英雄;兩個打一個,打勝也是狗熊。誰幫著打,誰就是狗熊!你倆單挑,勝敗看水平!”

    那司機以為他能鬥過張永東。吼一聲:“誰讓幫忙誰就是狗熊。”吼過之後便闖過來。

    張永東練過幾天武術,也學過幾天摔跤,什麽掃蕩腿、大背,種種撂倒人的手法有幾招,他也是很經打的人。紮個武術架勢,一下就讓那熊一樣的司機露出是沒經過訓練的白丁。他見張永東紮架子,他也連忙紮架子。他那架子太沒有武術味道,明顯一看就是外行,讓人一看就覺得窩囊。兩人紮著架勢轉悠著,輕易不肯出招,都在尋找對方都破綻。

    這時的情況十分嚴重,前邊有車吊擋道,後邊有汽車擋道,下工的社員裏三層,外三層站在兩邊看熱鬧。要想走,走不了;要想逃,逃不掉。這種時候理是很難講清的,倘若圍觀的貧下中農認為倆知青沒理,形成一致看法,形成大勢,這就很可怕,怎樣能快速逃離這地方,這是很有講究的。張永東跟那司機紮架子轉著,尋找出手的時機。這邊孫泉源卻在想怎麽才能不失體麵地快速逃離這危險之地。說話不及,張永東跟那司機碰到了一起。張永東一個假動作上打下踢,接著一個掃蕩腿,那司機居然雙腿跪地。張永東大仁大義,本欲拉他起來重新再來,哪知司機腦袋一偏,順勢張嘴就朝張永東拉他那隻手咬去。張永東大怒:“你是狗!你他媽還咬人呢!”照臉就是幾個耳光,順勢又把那家夥推倒在地。

    這時看熱鬧的人群中有個一隻胳膊的,上前幫司機。孫泉源上前擋住,吼一聲:“你他媽壞規矩,別讓我們惱了找到你家門上擺治你!”一隻胳膊嚇一愣怔,孫泉源沒再多說,拉起張永東分開眾人,揚長而去。

    走出去不遠,扭頭看,隻見車走人散。一輛40皮輪帶鬥拖拉機,拉著半鬥人,在人群中緩緩開了過來。張永東和孫泉源連忙閃到路邊,待那拖拉機路過身邊,緊步竄上,衝著後擋板,雙手一扒,身子一斜,偏腿而上,輕鬆坐進車鬥裏。隻見一個別的學校的知青,看著他倆哈哈笑:“是不是你倆跟那卡車司機打架了?”

    張永東笑:“沒打,沒打,隻是過了過招。”

    那外校知青長相跟張永東差不多,嗬嗬笑:“沒遇住咱們弟兄,遇住咱們弟兄,讓他想走都走不成。”

    離張永東他們大隊二裏地,拖拉機要拐彎。一車人都下來。張永東和孫泉源跟那外校的知青擺擺手,向自己大隊走去。

    哪知夜裏十點來鍾,聽得急急的拍門聲。張永東開門一看,居然是外校那知青。沒有什麽交集,何以這麽晚來敲門?還沒開口問,隻聽那外校知青說:“你們快逃吧,那卡車司機告到公社,說明天接著來找人,寧死都要找著你們。”

    張永東和孫泉源都一愣,都在心裏嘀咕:“事情能有這麽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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