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首都的城鄉結合部,那比小地方,也是要俏皮多的。


    五道口這家百貨商場內,貨品那叫一齊全。


    李建昆輕鬆拿下一盒顏料,紙盒子,長條形,裏麵是那種牙膏樣,往出擠的顏料膏。


    翻到背麵,瞅一眼配料表。


    好家夥!


    忒環保。


    植物漿液製成。


    順手又拿下一隻白瓷畫盤,跟盛菜的盤子沒多大差,至於塑料的,沒有。


    塑料這玩意,放這年頭可是妥妥的高科技材料。


    想想,這應該跟八大院校,某些專業涉及繪畫有關。


    需求決定供應。


    瞧,計劃經濟的銅牆鐵壁,其實早被悄默默滲透。


    凡事要順應自然規律。


    老祖宗講了幾千年的“無為自然,萬物齊同”,偏偏……咱不聽啊。


    擱一塊賣的還有畫筆,棄!


    用不上。


    寧說畫畫不用畫筆啊?


    學人藝術家盆潑手抹?


    那也不是。


    咱用簽簽。


    跟棉簽擺一塊賣的,有脫脂棉,李建昆心頭樂嗬,得來全不費工夫,順手薅一包。


    挪腳,換個賣日用品的櫃台。


    “同誌,凡士林有嗎?”


    “內能沒有?”


    漂亮!


    就愛聽這話。


    又采購一盒凡士林油,3毛6,跟肥皂一個價。


    可不是拿來臭屁的,沒那油頭粉麵的嗜好。


    這種脫胎於石油基底的玩意,是一種混合的礦物油和天然蠟,作用海了去。


    不僅能抹臉,還能拿來延長香水的香氣、皮革保養、給生鏽的鐵件當潤滑劑、染發時保護頭皮等等。


    李建昆買它,倆作用。


    眾所周知,顏料特難洗,畫畫前,先在手上抹層凡士林,嘿!搜椅子!


    衝水就掉。


    其次,在顏料中摻入凡士林,落畫之後,能顯現出一種神奇效果——


    立體感!


    繪畫工具哢哢配齊,想想後,李建昆又瞄中賣小家具的區域。


    “勞您,這小桌板嘛價?”


    “一分二。”


    老bj的俚語,一分可不是真一分。


    人管十元叫“一張”,百元叫“一顆”,千元叫“一本或者一噸”,萬元叫“一方”。


    嘖,一塊二啊。


    不便宜!


    一波采購完,兜裏真的捉襟見肘。


    “我單要這板兒成麽,不要腿兒。”


    “……”


    差點沒挨揍。


    不過桌板還是到手,至於腿兒?


    被他發脾氣樣,哐哐幾腳,全給蹬斷嘍。


    質量也不咋的嘛,還敢賣一塊多大洋。


    畫畫工具拿牛屎紙裹著,小桌板往胳肢窩一夾。


    在售貨員大姐看神經病的眼神中。


    這貨頭一擺,瀟灑轉身。


    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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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誒,這樣拿著才合適嘛。


    瞅瞅,大馬路上壓根沒人睬他,往後這玩意得經常攜帶,沒找到折疊式的,真要見天扛個桌子在路上逛。


    那才真得被人當成神經病。


    沒走近在咫尺的東校門,不然進裏頭還得繞啊繞的,原路返迴燕園。


    學生宿舍區,37幢,307。


    房間裏人毛不見一根。


    不用想,苦逼的哥仨,一準又貓在圖書館。


    狂卷殘雲!


    平心而論吧,研究生的生活,要比大學生自在得多。


    專攻一道,哦不,兩道,英語必修。


    但課程仍然特少。


    也沒班幹部和輔導員管著。


    導師倆禮拜才搞一場小組學習。


    但,僅僅理論上。


    要知道,跟那扛把子初次見完麵後,人老頭還給他們哥四送了禮物呢。


    你說這好哇?


    好個粑粑!


    他大爺的,兩天時間,盡擱那談人生,啥也沒教,直接送作業你敢信?


    寫一篇關於目前經濟政策的論文。


    啷個寫?


    關他逑事,自個摸索去!


    這不,搞完軍訓後,宿舍另三頭,便成日貓在圖書館死去活來,抱著一本又一本,厚厚的,晦澀難懂的經濟學著作。


    猛啃!


    也不管牙口好不好。


    特麽連個論文方向都沒得。


    還有,論文該咋寫?


    爹,你倒是先教一手啊!


    嗬嗬~想得美。


    您瞧,這就是研究生的日常。


    瘋狂研究去吧!


    李建昆可不是偷懶,盡想著搞錢,不惦記學業,說好了要給清溪甸的娃們打個樣,那必須得算話。


    他這不是正研究著麽?


    還一箭雙雕呢!


    講道理,研究生也分學碩和專碩的好伐。


    那三頭是學碩,他就是專碩,致力於實踐。


    沒毛病吧?


    師出有名。


    鑽宿舍便往床上一癱,二郎腿蹺起。


    六親不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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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


    天蒙蒙亮時,耳邊已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


    指定是老大哥高進喜同誌沒跑,晚上不好打擾大家,蹲廊道的燈泡下看書,到淩晨。


    每天早上五點多爬起。


    整一個拚命三郎。


    不知多久後,迷迷瞪瞪中又聽到動靜。


    吳英雄和胡自強也起了。


    李建昆頭一蒙,哥仨?衝去吧,至於他?


    蓋縱困告!


    睡到近8點,悠哉起床,洗漱完,夾上小桌板,挎上解放包,偽裝成外出寫生的藝術人兒。


    慢不憂地離開燕園。


    來到五道口,包子鋪撿倆狗不理大包子,問他哪來的票?


    淘換的唄。


    邊啃,邊打東頭走去。


    這邊有個小菜場。


    那家夥!神氣到不行。


    啥時候開門全看心情,喏,今兒就大門緊閉。


    當然了,這跟五道口周邊成片成片的菜地有關。


    普通蔬菜,家家不缺。


    菜場這邊,但凡有點俏皮貨才敢拿出來賣,否則壓根沒人光顧。


    它不開門,有人開。


    門前的好地段早被攻占,土路上橫行霸道,占道經營,肆無忌憚。


    兩溜攤位。


    隻餘中間一條逼仄過道,六親不認的步伐還抻不開。


    這便是京城的一道特色——


    鴿子市。


    又稱黑市,跟鬼市不同。


    所謂鬼市,從字麵意思上即能理解,見不得光。


    往往摸黑開市,天光乍亮時,便好收攤了。


    賣的東西,這年頭多不被允許。


    鴿子市規模更大,早飯之後,生意才正興旺。


    喏,就當下這點。


    之所以叫鴿子市,自然以賣鴿子為主。


    尤其這年頭,養鴿子風潮正濃,京城的大小院落,胡同街巷,哪哪都有養幾盤鴿子的人家。


    bj人管養鴿子,不叫養,叫盤!


    這就是盤它的由來。


    盤也是個量詞,一盤鴿子為12隻。


    在京城,常能看到這樣一副畫麵:


    一盤鴿子飛在天上,與地上的紅牆、古樹、胡同和四合院,互相映襯。


    看著就特吉祥,特和諧。


    幸福安康的感覺。


    嗡嗡嗡地,能聽到聲兒。


    鴿哨發出的清脆悅耳聲,與中軸線上鍾鼓樓的報時聲,交相唿應,共同奏響四九城的天空樂章。


    那叫一個美!


    鴿哨,可不是人含嘴裏吹的哨子。


    綁鴿子尾巴上。


    所謂馭鳳而吟。


    盤鴿子,最早起源於遊手好閑的八旗子弟,那叫頑主。


    裏頭門道大有講究,暫且不表。


    李建昆初來乍到,可沒想過爭什麽好攤位,那是妥妥給地頭蛇送菜。


    因而早起的意義不大。趕上早飯後的黃金時段就行。


    相中馬路一頭,一溜走到最末。


    在一位兜售木雕的老大爺旁邊停下,廢報紙上往馬路牙子上一墊,一屁股坐下。


    小桌板擱腿上,往懷裏一扽。


    從解放包裏抽出一抹白布,抖開。


    在燕園薅來的幾根小竹枝,擱白布後麵四角撐起,拿顏料盒子壓穩!


    一個70年代的簡易易拉寶,這就製成。


    上書一行繽紛大字——


    “您想擁有一張彩色照片嗎?”


    勾引味彌漫。


    坐等開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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