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挺此前經曆過無數生死危機的場合,但他不得不承認這次是他最危機的時刻。


    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何要為海易川擋那一劍,那完全是他下意識的反應,現在左臂的劇痛疼的他幾乎快要暈過去,但他絕不能倒下,他很清楚事已至此烏龍長青絕不會讓他活著離開,哪怕他現在放棄海易川也絕難逃掉。


    烏龍長青手握著劍緊盯著嚴挺,他有把握隻要嚴挺略有動作他就能給嚴挺致命的一擊,但他沒有立即動手,因為他很好奇嚴挺接下來會如何做。


    奮力一搏?跪地求饒?或是還有其他方法?


    隻有一點他可以肯定,嚴挺絕不會乖乖等死。


    屋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嚴挺的喘息聲越來越明顯,他的視線已經有些模糊,他開始有些焦急,手中的赤血河幾乎快要拿不穩,這時有人先開了口,是海易川。


    “是不是我死在這裏,他就可以走?”


    烏龍長青扭頭看向海易川,他實在想不到這時候海易川會說出這種話。


    海易川見烏龍長青沒有迴應,一字一句的重複了一遍:“是不是隻要我死在這裏,嚴挺就可以走?”


    “你覺得呢?”烏龍長青反問道。


    海易川道:“你說過,你隻想要我的命,嚴挺並不是你的目標。”


    烏龍長青道:“現在已經不一樣了。”


    海易川道:“有何不一樣?”


    烏龍長青道:“現在我不光不想殺你,甚至有些想放過你。”


    海易川道:“你可以放過我?”


    烏龍長青道:“我可以放過你,隻要你肯為我做一件事。”


    海易川道:“什麽事?”


    烏龍長青指著站在一邊的莫玉竹,道:“一件他剛才做過的事。”


    海易川眼光一亮,道:“你要我同他一樣背叛自己的朋友?”


    “朋友?”烏龍長青忍不住樂道:“嚴挺何時成了你的朋友?他與你難道不是利用關係?”


    海易川啞然,烏龍長青接著說道:“他已失血過多,就算你不殺他也撐不了幾時。”


    海易川看向嚴挺,嘴皮磨動幾分還是沒有說出話。


    “別忘了,他本就是你的目標。”見海歸田意誌開始動搖,烏龍長青繼續情循利誘道:“你若親手將他殺了,足以挽迴老爺子對你的信任。”


    海易川低下頭,手中的刀緊握。


    “你若不殺他,就要與他一並死在這裏。”


    海易川猛的看向烏龍長青,目光如炬:“隻要我殺了嚴挺,我就一定能活?”


    “是。”


    “你如何保證你會遵守諾言?”


    烏龍長青冷哼一聲:“你別太高看自己,你的命與嚴挺的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海易川沉默,扭轉身體背向烏龍長青,手中的刀已緩緩指向嚴挺。


    烏龍長青悠閑的坐迴椅子上,他很喜歡操控人心,看著自己的獵物相互殘殺會讓他十分的愉悅,他戲謔的看著嚴挺,很想從嚴挺眼中看到一絲絕望或是其他情緒,可嚴挺的眼中依舊清明,似乎沒有聽到烏龍長青方才的話,也沒有看到海易川指向他的刀一般。


    海易川將刀放到嚴挺左肩上,緩慢道:“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嚴挺道:“沒有。”


    海易川道:“你不怪我?”


    嚴挺已閉上眼睛:“我若是你,我也會這麽做。”


    海易川點了點頭,緩慢舉起了刀,烏龍長青臉上已浮出笑意,似乎嚴挺的人頭已經落地。


    “牢牢記住,你答應過我的事。”


    嚴挺猛的睜開眼,隨後隻見海易川用盡全力一腳將他踹到屋外,隨後“啪”的一聲將大門關住,海易川的行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誰也未曾反應過來,烏龍長青怒喝一聲提劍刺向海易川,卻被海易川用刀準確的擋住。


    烏龍長青楞了片刻,他沒想到海易川竟能擋住他的劍,對一邊還在發愣的莫玉竹大喊:“快追!別讓他跑掉!”


    莫玉竹反應過來,一個飛身略過海易川衝出屋外,海易川看都沒有看他始終緊盯著烏龍長青,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同時阻攔兩個人,那麽就一定要攔下威脅最大的那個。


    待莫玉竹走後,烏龍長青收起劍,不解問道:“你們今天的行為很出乎我意料,先是嚴挺為你擋劍,現在你又用命為他拖延時間,你們本不是能舍身為人的人。”


    海易川強壓顫抖的身體,臉上勉強撐出一個笑容:“人總是會變的。”


    “你在怕?”烏龍長青看出海易川微弱的肢體動作,臉上露出一絲玩味的表情:“你知道我的手段,死在我手中的人沒有一個不後悔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


    “怕?”海易川搖了搖頭,道:“無論你如何折磨我,但你一定會留我一條命。”


    “我為何要留你性命?”


    “因為你知道一個莫玉竹是殺不了嚴挺的。”海易川堅定的說:“他日嚴挺必定會來找你,我的命就是你的手牌。”


    烏龍長青沒有否認:“我當然知道莫玉竹沒這本事,可你怎麽能確定現在追殺嚴挺的隻有莫玉竹一個人?”


    海易川愣住,烏龍長青接著說道:“我說過,要殺嚴挺的人一直都在路上,現在應該也快到了。”


    此時的嚴挺捂著手臂的傷口一路狂奔,他清楚海易川打算用性命為他拖延時間,傷口仍在不停的流血,他點了肩膀幾道大穴,撕開衣服匆忙包紮了一下,可之前失血太多仍令他感到有些眩暈,腳下一滑摔倒在路邊,竟是再也爬不起來了。


    嚴挺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見路邊有座廢舊的破廟便用一隻手慢慢的爬去,一隻手剛扶上台階就被一隻腳踩住,痛的嚴挺猛吸一口氣,抬起頭看到莫玉竹似笑非笑的臉。


    “你還真是能跑。”莫玉竹輕笑:“尋常人受了這麽重的傷絕逃不了這麽遠。”


    嚴挺向四周看了看,並沒有烏龍長青的身影,問道:“隻有你一個人?”


    莫玉竹反問道:“我一個人不夠?”


    “夠,當然夠了。”嚴挺從莫玉竹腳下抽出手,哈哈大笑:“我隻是有些奇怪,那個老蛤蟆怎麽會讓你一個人來,海易川是拖不住他的。”


    莫玉竹微笑道:“也許他認為你一定會死,所以根本就不用過來。”


    “他竟如此信你?”


    “他信的不是我,而是另一個人。”莫玉竹挪開腳,坐在嚴挺身邊輕聲道:“烏龍長青有句話確實沒有說慌,你確實不是他要殺的人。”


    “另一個人?”


    “是的,要來殺你的人。”


    “他是誰?”


    “天下刀宗,獨尊東方。”


    嚴挺瞪大眼睛,驚叫:“你是說東方神威?”


    “確實是他。”


    嚴挺楞了片刻,道:“不可能,他沒有殺我的理由。”


    莫玉竹道:“他畢竟是個有七情六欲的男人,有欲望就會被誘惑。”


    嚴挺搖頭道:“可我想不到有什麽東西能誘惑到他,他已是天外之上的人物。”


    莫玉竹笑道:“我也不知道,待你見到他可以自己去問。”


    嚴挺頗感意外,問道:“你現在不殺我?”


    “你我並無仇怨。我為何要殺你?”莫玉竹似笑非笑說道:“殺了你對我有什麽好處?更何況你本也活不了多久了。”


    嚴挺道:“你不殺我,烏龍長青那邊你如何交代?”


    莫玉竹笑道:“我本就沒打算再迴去,我這一走猶如鳥上青天魚入大海,不會給他找到我的機會。”


    嚴挺也笑了,看來這個莫玉竹並不是個傻子,自己也能暫時喘口氣了,可又想到東方神威他又有些心悸,莫玉竹站起看了看天色,對嚴挺說道:“你現在這幅模樣還不算脫離險境,朝東走大概七八裏路就有一家酒樓,你若是能走到那裏這條命才算保住了。”


    嚴挺點點頭:“多謝。”


    莫玉竹道:“你不用謝我,要謝就謝你自己替海易川擋了那一劍。”


    嚴挺又一次愣住,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莫玉竹卻不想再多說,拍了拍衣服道:“你若是能活下來,日後相遇我會告訴你。”說完轉身就走不再理會嚴挺,可沒走兩步就聽到身後‘撲通’一聲,迴頭一看嚴挺頭磕在地上竟已暈了過去。


    莫玉竹歎氣一聲,苦笑著搖了搖頭


    這是哪裏?


    嚴挺木訥的看向,這裏似乎是一個昏暗的地下室,牆角四周掛著蠟燭閃爍著微弱的燈光。


    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


    嚴挺正不知所措,背後傳來輕微的咳嗽聲,聲音很輕,仿佛老人燈枯油竭的殘喘,嚴挺迴過頭看去,身後的牆角確實有一個人影依靠著,身體藏在燭火之下看不清相貌,嚴挺緩步走近看清此人的容貌,竟然是海易川!


    嚴挺大喜正要開口,海易川突然大口噴出鮮血,隨後渾身瘋一樣的顫抖,大聲嚎叫:


    “快殺了我!快殺了我!”


    快殺了我?!


    ……


    嚴挺大叫一聲猛的坐起身,發覺原來是一場噩夢,自己正躺在一張寬大舒適的床上,蓋著溫暖輕柔的被子,空氣中還彌漫著奇異的熏香,嚴挺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低頭發現自己斷臂處已被紗布仔細包紮好。


    這是哪裏?是莫玉竹將自己送過來的?他又為何要救自己?嚴挺想不通,但他不是個鑽牛角尖的人,眼下不能想那麽多必須立刻離開這裏,不料剛從床上跳下屋子的門就被人推開。


    “你醒了。”


    嚴挺渾身一激靈,這個鏗鏘有力的聲音他並不是頭一次聽到,上一次是在京城的大內。


    嚴挺迴過頭,進屋的是一位長相威嚴的中年男人,身穿極為普通的粗布衣服,任誰也瞧不出此人是名震天下的第一刀客。


    “你已昏睡兩天。”東方神威負手而立,沉聲道:“你醒的比我預想要提前一天。”


    嚴挺苦笑:“我從未想過還能再見到你。”


    東方神威看著嚴挺的斷臂也露出一絲笑容:“我也從未想過能見你這幅模樣。”


    “是你將我帶到此處的?”


    東方神威否認:“不是我,是莫玉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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