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當第一絲陽光破窗而入時,吳子昂睜開了眼睛。

    “咳咳……”盡管不想驚醒熟睡中的秋雪晴,但事與願違,一陣陣抑製不住的劇咳立時使得秋雪晴條件反射般的睜開美目,並隨之坐起身來。

    伸手輕輕為吳子昂撫背,口中柔聲道:“我這就去煎藥!”說罷,起身匆忙穿好衣裙,匆匆出房門去了。

    這身體……咳聲漸止,吳子昂不禁暗暗苦笑,也許他當真要拖著這病怏怏的身子度完餘生了。

    強自起身穿好衣物,下了床,來到桌旁倒了杯茶水一飲而盡,方覺精神好了些。他沒忘記,今日衛玄衣將要帶他與鐵刃前去左相府赴約。

    他先前很是奇怪,衛叔與老朋友聚會,為何要帶他這個晚輩!?待衛玄衣向他解釋之後,他才明白,此次聚會的目的,一則是‘老朋友’相聚,二則是各自帶門下弟子混個臉熟。

    雖然衛叔並未收他做弟子,但他畢竟是對方唯一的武功傳人。隻是他想不明白的是,如今他已武功盡失,去了又有什麽意義?

    吳子昂覺得近來廢神之事著實不少,都尉府地下寶藏似乎並不如他想像的那樣隱秘,至少他知道蔚靈瑤與蘇綺夢兩女便已知曉,看她們與風易寒,水清清勢如水火的態度就可裝定,蔚,蘇兩女是不可能讓後者將寶藏起走的。

    而他已經答應風易寒與水清清一定將寶藏安全取出,卻勢必又要得罪蔚,蘇兩女!若時間拖得長了,被朝廷知曉,那事情便更加棘手了。

    正思忖間,忽聽得房門一響,抬頭望去,卻見水仙,晚荷二女手托銅盆走了進來。

    “奴婢侍侯公子梳洗更衣!”兩女將銅盆置於凳上,躬身向吳子昂道。

    吳子昂坐於銅鏡前,雙目望著這兩個美婢,眼中現出思索之色。

    兩女一前一後,晚荷用浸透溫水的手巾細心的為吳子昂昂拭著臉,而水仙則拿起梳子為主人梳起了頭發。

    片刻之後,梳洗完畢,兩女發現了吳子昂異樣的目光,心中不由一跳,低聲道:“可是奴婢做得不好?”

    “不,做得很好!”吳子昂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通過剛才的留心觀察,他發現衛玄衣所說‘內媚’之言確有道理,這兩個侍女容貌隻是中上之姿,然而骨子裏卻透著一種異樣的溫婉,從而令人心生垂憐,頗想接近。

    魔門在九王府安插這兩個侍女究竟有何用意呢?是否當真如衛叔所說,除卻兩女之外,尚有其它潛伏在王府當中的魔門高手呢?待赴約歸來,他定要好好查下此事。

    “公子如無其它吩咐,那奴婢告退了!”不知為什麽,留心到對方臉上的笑容,水仙與晚荷不約而同的心中惴惴,連忙告退。

    “嗯,下去罷!”吳子昂揮了揮手,示意兩女可以退下了。

    兩侍女才走不久,秋雪晴便端著熱氣騰騰的藥碗迴來了。

    用過了早飯,吳子昂,衛玄衣,鐵刃乘著馬車踏上了去往左相府的道路。

    “旁人若要問及,小兄弟便說我是你的侍衛!”在馬車上,鐵刃笑著囑咐吳子昂道。

    吳子昂微微一怔,繼而失笑道:“那當真委屈鐵大哥了,我可聽燕不負前輩提過鐵大哥的事跡,‘墨劍行天下,十步殺一人’其威名遠播,如今竟給我當侍衛,真讓我受寵若驚啊!”

    “那老酒鬼!”鐵刃搖頭笑道:“子昂不要相信他說的話,那老酒鬼吹牛的本事遠遠高過他的絕技驚風腿!”

    “衛叔總不會說假話罷?”吳子昂笑吟吟轉頭望向衛玄衣道:“衛叔來說說,鐵大哥單劍連斃魔門二十一……”說到這裏,吳子昂忽覺不對,連忙停住了口,訕笑道:“對不起,衛叔!”

    “無妨!”衛玄衣微微一笑道:“我是魔門門主,那已經地過去的事情了,子昂不必忌諱!說起來,我與鐵刃也是在那時相識的!”

    “衛叔和鐵大哥交過手罷!?”吳子昂心念一轉,口中問道。

    “嗯,二十一個屬下被殺,身為門主怎能無動於衷?所以,我主動找上了鐵刃!”衛玄衣笑著答道。

    “結果呢?”吳子昂饒有興致的追問道。

    “結果,一百招之內,我沒占到任何便宜!”衛玄衣笑望了鐵刃一眼道。

    “我卻知道,不出二百招,倒在地上的一定是我!”鐵刃摸了摸自己的下頜,憨笑道。

    “再後來呢?”吳子昂堅持打破沙鍋問到底。

    “沒有後來了,隻拚到一百三十二招,便完了!”衛玄衣搖搖頭說道。

    因為婉秀生了!鐵刃低聲說道:“聽到房內孩子的啼哭聲,衛先生主動停下了手!”

    “孩子,鐵大哥有孩子?”吳子昂訝然問道:“為何我沒看見?”

    “死了!”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鐵刃雙拳攸的收緊,頓時骨節一陣劈啪做響。

    望著鐵刃那張青筋暴起,顯得有些怕人的臉龐,吳子昂知道自己又失言了,不由心中一陣內疚,低聲道:“對不起!”

    “沒什麽!”鐵刃自覺失態,連忙鬆開了拳頭,抬頭望著吳子昂,衛玄衣兩人強笑道:“都是過去的事了!”

    衛玄衣暗歎一聲,對方的事他是知曉的。依鐵刃的武功,若真想為子報仇,即便仇人是四國君主這般身份,那亦難逃殺身之厄!然而令人悲哀的是,鐵刃不能,即使明知道隻需三招兩式便可解決那個殺子仇人,但鐵刃就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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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因為這個話題的關係,車廂裏的氣氛顯得低沉了許多,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馬車駛至左相府的大門。

    左相門口早有相府下人恭侯,聞聽吳子昂,衛玄衣是為聚會而來,便立刻引著三人向裏麵去了。

    聚會的地點是相府後園,當吳子昂,衛玄衣,鐵刃三人到場時才發現,他們竟是到場的最後一方。

    案幾早已設下,瓜果酒水亦已擺好,而十餘位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男女更是各坐一處,彼此顯得涇渭分明。

    吳子昂目光一掃,心裏不由一震,此時此刻,他終於知道衛叔所謂的‘老朋友’都是何方神聖了。

    有幾張麵孔,他熟悉的很,蔚靈瑤,蘇綺夢,還有風易寒,水清清。除了蘇綺夢,蔚,風,水三人俱是神情稍顯萎迷,明顯是身上傷勢未愈。

    吳子昂更注意到在蔚靈瑤,蘇綺夢,風易寒,水清清身前落座的四人,很顯然,這四名打扮各異的女子必定是蔚,蘇等人的師傅或是長輩。

    “從左至右,依次是天池的靜觀宗主,與衛先生並列四絕之一的仙聖紀靈犀,天刀雷柔,媚後白玉卿,鬼王毆陽滅,道狂方鼎天!”身後鐵刃的傳音入密,證實了吳子昂的大致猜測。

    吳子昂心中仍不可抑止的一陣劇震,名聞天下的四絕竟然全部聚於恆城,而天刀,媚後和名頭號自己雖未曾聽聞過,但能與四絕並肩坐於一處,用腳想也知道不是尋常人物。

    “易寒的師父竟然是個女子!”目光從那個身材修長,全身透著英武之氣的女子臉上掠過,吳子昂不由暗暗稱奇,他原本以為天刀的主人應是一須眉男子才是。

    再向一角望去,正迎上鬼王冷冷的目光,當下不由暗暗苦笑,看來幾天前在都尉府,他極力阻止對方帶走聶離,明顯是把鬼王得罪了!

    最後,吳子昂將目光落在了老相識——裴治的身上,對方站在道狂身後,正用仇視的目光凝望於他。而其身前的紫袍中年男子——道狂也正打量著他,精光閃爍的眸子中亦看不出任何友好的氣息。

    吳子昂更注意到,聚在他身上的目光,不僅僅是這幾道,仙聖,靜觀,亦都在不著痕跡的凝視著他,那種有若實質,仿佛能洞穿心肺的目光令他感到很不舒服。

    眼見吳子昂,衛玄衣,鐵刃三人到場,最先離座迎上前的是天刀雷柔與媚後白玉卿。

    兩人來到吳子昂與衛玄衣麵前,前者先是望了衛玄衣一眼,微微皺了皺眉,然後將目光停在了吳子昂身上,開口道:“聽易寒說起你,不錯,不錯!”說著,伸手在吳子昂肩上輕拍了兩下,然後轉身離開了。

    吳子昂怔了一怔,待對方走到麵前時他才發現,這位天刀前輩的身材幾乎與他一般高,說話時聲音亦不像尋常女子那樣溫婉,反倒是如男兒一般的爽朗。不過即便如此,對方仍是不折不扣的美女,那種陽剛之氣反而更加襯托其與眾不同的美。

    風易寒無奈的向吳子昂聳了聳肩,師父的這種行為他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而媚後白玉卿的目光卻是至始至終停留在衛玄衣身上,盡管麵掩黑紗,旁人看不清神情,但隻消看到她輕顫的身軀,以及美目蘊含的淚光,就可知道此時此刻,她是如何的激動。

    “玉卿!好久未見了!”衛玄衣麵上露出真摯的笑意,向著眼前的女子柔聲道。

    “是,是好久未見了,玄衣!”白玉卿胸口微微起伏著,乍見十餘年來朝思暮想之人,她的腦中竟忽然一片空白,連聲調都變得發顫了。

    “走罷,大夥都等急了呢!”衛玄衣眼中閃過一絲感動,伸手握住對方的皓腕,邁步向那邊的座位上走去。他早看到,那留下的唯一空位,正是在白玉卿座位的一側。

    白玉卿呆呆的任衛玄衣牽著她的手腕,一時間,她幾疑自己是在夢裏。

    仙聖望著眼前這一幕,心中竟沒來由的隱隱做痛,她的目光仍然清澈如水,然而她微顫的身軀卻瞞不過身旁的靜觀。

    吳子昂與鐵刃跟在衛玄衣身後,待來到椅子旁時,正看到水清清向他綻出一縷動人的微笑。當下不由心中一跳,向著對方點點頭,以示招唿。

    將白玉卿送迴座位,衛玄衣卻沒有落座,而是一扶吳子昂的肩頭,將對方置入椅上。

    “衛叔……”吳子昂微吃了一驚,整個場中並無多餘的空位,依他後輩的身份是不應該與這些前輩平起平座的。

    如蔚靈瑤,蘇綺夢等人俱是恭敬地立於自己師父身後,他即便是身體再不適,也不能逾矩。

    “坐下!”雖隻有兩個字,但卻充滿著不可抗拒之意。

    吳子昂微一沉吟,便不再掙紮,老老實實的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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