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天,吳子昂都是在床上度過,頤清園午宴之後,他便病倒了。

    不過由此也省了不少麻煩,至少可免得包括‘父母’在內的其他人追問他琴藝的緣由。想一想他還是有些衝動了,沒有考慮到奏曲之後的後果。

    “唿!”

    吳子昂輕輕籲了一口氣,翻身從床上坐起,喝了三天的湯藥,高燒已退,他已有些躺不住了。

    “公子!”

    見他要起來,一直服侍於左右的冬畫連忙勸阻道:“大夫說您高燒方退,要躺在床上多加休息!”

    “我已經不礙事了!畫兒,你去休息吧!不用服侍我了!”望著神色無比疲倦的冬畫,吳子昂心中泛起一陣憐意,生病這幾天可是累壞這小妮子了,還有那相處半月的‘父母’,在他們身上,他體會到了一種久違了的親情。

    “公子,小畫不累!”冬畫輕輕搖頭,望向吳子昂的目光中帶著一絲異樣的光芒。

    吳子昂心中一跳,他能感覺到對方目光中包含的是數不清的疑團,由此看來,自己三日前的舉動已引起了這個嬌俏侍女的疑惑。

    “下去休息吧,這是命令!”腦中微一轉念,吳子昂輕聲道。

    “是!”冬畫猶豫了一下,終還是向著吳子昂輕輕一禮,然後轉身出去了。

    冬畫走後,吳子昂起身下了床,移步來到窗前,雙手一推,輕輕將窗子推開,頓時,一股帶有花香的清新空氣迎麵撲來,令他的精神為之一振。

    真是一個好天氣!溫暖的陽光灑在他的臉龐上,令他有種說不出的舒適,心中不禁動了出去走走的念頭。

    洗了把臉,換上一襲紫衫,吳子昂推門而出,他的居處位於將軍府正中,四下皆有通路。

    府中地方他大多去過,因此也並不覺得路生,信步行來,暖風襲麵,心中覺得分外愜意,原本陰鬱的心情無形中舒緩了不少。

    就這樣漫無目的的閑走了一陣,驀地抬頭,‘靜園’兩字忽然出現在他的眼中。鬼使神差中,他竟然來到了靜園門口處。

    心中一驚,那晚的遭遇仍記憶猶新的他連忙止步,轉身欲走,卻不曾想到一個低沉有力的聲音傳入於耳中:“既然來了,何妨入內!”

    吳子昂吃了一驚,他已聽清聲音是從靜園之中傳來,他的腳步是如此的輕微,對方竟然能聞聽的到,而且聽對方的話中意,分明是已從腳步聲判斷出了自己的身份,這足以說明對方的耳力已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了,想來他的推斷沒錯,這位居於靜園之中的中年男子確是一位武林高手,一想到以前隻有在小說與電影中才有的高手就在自己身側,他的心中竟然生出一種莫明的興奮之意。

    懷著複雜的心情,吳子昂推門而入,走進靜園之內。

    依然是在院西處的涼亭內,中年男子長身而立,兩道目光直向他這邊射來,雖然此時距離甚遠,但吳子昂仍能感覺到那目光仿佛能看穿他的肺腑一般,令他心中生出一絲不安。

    硬著頭皮走了過去,吳子昂輕輕彎腰一禮,口中恭聲道:“衛叔!”這個稱唿是他從冬畫那打聽來的,以前的‘他’便是這般稱唿對方。

    衛玄衣卻是沒有應聲,隻是上下打量著對方,無錯,對方的身材相貌一如從前,然而其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卻是使他生出認錯人的感覺。

    氣度沉凝,華光內斂,與以前的吳子昂相比,眼下的他卻是更像一代名將吳天耀之子。

    真是有趣!衛玄衣眼中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在沉默了半晌之後終於開口道:“子昂,想和我學些東西麽?”

    “什麽?”麵對著如此出乎意料的發問,吳子昂麵上明顯的一呆,不由抬起頭望向對方,口中失聲道。

    與那晚相比,眼前衛玄衣的相貌顯得更為真切,劍眉朗目,氣度非凡,不過卻似乎少了那晚的驚人氣勢,因此也無當時那種壓迫的人喘不過氣來的難受感覺!

    “想和我學些東西麽?”衛玄衣又重複說了一次。

    “這……”吳子昂臉上閃過猶豫之色,他實是猜不透對方如此發問的用意,因此不好貿然的答應或是拒絕。

    似是看透了吳子昂的內心想法,衛玄衣微微一笑道:“子昂,你今年滿二十一歲了罷?”

    “唔!”老實說,他也不清楚自己的具體年齡,因此隻能含糊的應了一聲!

    “二十一歲了!你父親在你這個年齡,已是大秦赫赫有名的將軍,威名直追你祖父吳鐵翼老將軍,相比之下,子昂你不感到心中慚愧麽?”

    雖然衛玄衣語氣微有責備之意,但與那晚嚴厲的神情相比,不知溫和了多少倍,因此吳子昂並未感到害怕,垂下頭輕聲道:“子昂慚愧,二十餘載蹉跎而過!實是有辱吳家門風!”事實上,他二十一歲時,已經是一家大公司銷售部的經理了,也算得上是年輕有為,不過,他時刻記住自己在這個異世的身份——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因此,他隻能以慚愧的語氣說出上述一番話來。

    “眼下時逢亂世,四國間征戰連連,男兒欲建功立業,一從文,一從武,不知你想選擇哪一途?!”衛玄衣沉聲問道。

    “我想習武!”吳子昂腦中忽的閃過一絲靈光,脫口而出道。他忽然想到站在自己眼前的就是一個武林高手,更何況,對於這些在小說和電影中才能見識到的‘武學絕技’他是一直抱有強烈的好奇心的,因此權衡之下,他很快選擇了後者。

    “嗯!”衛玄衣聞言點了點頭,臉上並無異常的神色,似是早已料到吳子昂會如是說,轉身走迴石幾旁,右手一指石幾上兩本薄薄的書冊,微笑道:“你且過來!”

    “這是……”來到衛玄衣身旁,目光觸及那兩本書冊,吳子昂心中不由一跳,心道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武林秘籍麽?

    “這兩本書,你拿迴去看,七日之後到我這裏,說一下心得!”衛玄衣將兩本書送進對方的手中,唇角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輕聲道。

    “多謝衛叔叔!”吳子昂收下兩本書冊,再次向著衛玄衣一禮以表謝意。

    “好了!你迴去吧,記住七日後再來!”衛玄衣看著對方將書冊收入懷中,微笑著下了逐客令。

    “侄兒告退!”

    望著吳子昂離去的背影,衛玄衣眼中露出深思之色,雖然有些難以置信,但事實已不容他懷疑,那就是往日被他視為廢材的吳子昂確是發生了脫胎換骨般的變化。一個人的相貌可以通過易容等手段改變,但長時間所形成的獨特氣質卻是不易改變的。

    而如今發生在吳子昂身上的事實,卻是有悖於這個常理,他實是想不出,在吳子昂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何種奇異的事情。

    “有趣!”從他的口中第二次吐出這兩個字,衛玄衣低低一笑自語道:“且讓我看看你的悟性是否也發生了變化!”

    懷揣著兩本書冊離開了靜園,吳子昂無心再繼續散步,匆匆趕迴自己的居處。

    一進門,便看見他的母親靈夫人端坐於椅上,身旁冬畫與夏詩兩名侍女都在。

    “昂兒,不在床上好好休息,亂跑什麽!”

    見吳子昂迴來,靈夫人連忙站起迎了上去,伸手拉住對方的胳膊,口中輕聲責備道。

    雖是責備,但更多的憐惜疼愛,吳子昂心中一熱,發自肺腑的道:“娘!我已經無礙了,您不用擔心!”

    “那也不許亂跑,娘吩咐夏詩燉了參湯,快趁勢喝了罷!”說著,揮了揮手,一旁的夏詩立刻會意,端上參湯。

    眼看著對方一口口將參湯喝完,靈夫人臉上方露出滿意的笑容,柔聲道:“昂兒聽話,上床多休息一會!”

    “好!”雖然並不困倦,但見母親如此叮囑,吳子昂感動之餘,還是照對方的話做了。

    “我們都走罷,讓昂兒好好休息!”靈夫人揮了揮手,示意夏詩與冬畫與她離去。

    靈夫人三人離去後,躺在床上的吳子昂緩緩起身,從懷中掏出衛玄衣所送的兩本書冊,一想到這就有可能是傳說的武功秘籍,他便忍不住有些興奮起來。

    兩本書冊俱是沒有封麵,因此他無法知曉書冊的名稱,兩本書唯一相同之處便是紙張都比較陳舊,式樣亦顯得十分古樸。

    首先翻開其中一冊,入目便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吳子昂凝起雙目,口中輕聲念道:“觀天之道,執天之行,天地之妙,源於玄心!”

    頓了頓,又向下看去:“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萬物出矣,性命出也,鴻濛之刻,萬物一體,人天合一。何謂天,渾萬物而為一者曰天;何謂地,分萬物而為二者曰地;何謂人,合萬物而為三者曰人;何謂玄心,通曉天地人,無觀無化,無物無我,合歸虛無,歸於先天至道是謂玄心!”

    念及此段類似於總綱的東西,吳子昂已是滿頭霧水,他隻能隱約看出這本書是近乎道家練氣的書籍,也許其中確包含著深奧的功夫,不過對於他來言,卻是太過於晦澀難懂。

    及至念到“化即觀,觀即化,觀化合一,始入鴻濛,能無觀,即無我,能無化,即忘氣。忘我以養虛,忘氣以養神!”一段時,吳子昂已是嗬欠連天,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輕輕搖了搖頭,將此書放於一旁,然後信手拿起了第二本書。

    “噫!”目光觸及紙張上一具栩栩如生的圖像,吳子昂忍不住輕噫了一聲,臉上露出驚訝之色,再向後翻去,他驚奇地發現從頭至尾,這本書並無一個字出現,自始至終俱是通篇的人物畫像。

    吳子昂被引起了好奇之念,細細的翻來觀看,第一頁畫的是一黑衣男子長身而立,雙腳自然分開,仰首向天。雖然隻有簡約寥寥的幾筆,卻已將人物的衝天傲氣展現的淋漓盡致。

    不知是不是錯覺,吳子昂從畫麵上的人物中竟隱隱看出衛玄衣的影子。

    目光向下,第二個畫像依然是黑衣男子,姿勢如前,稍有不同的是,其右拳已悄然凝握,身軀亦微向前傾,雖無大輻度的動作,然而卻如一頭伺機而撲的黑豹,給人以濃烈的危機感。

    接下來第三幅圖,黑衣男子已前移一步,身軀亦已向前搶出,右拳已然提至胸口,卻是凝勢未發。

    不知不覺間,他竟生出畫中人向他撲來的錯覺,似是受那拳勢的影響,他隻覺得胸口如壓巨石般透不過氣來。

    “唿!”吳子昂忍不住輕吐出一口氣,口中輕唿道:“好奇怪!”此時他大致已經看出這應該是一卷拳譜,但令他吃驚的是,這看似簡約的畫像竟然會如真人一般對他造成如此沉重的壓力。

    越向後翻,隨著畫像動作的繁多,對吳子昂造成的壓力亦越來越重,才翻到一半,吳子昂便覺胸口熱血翻騰,一股煩躁之感瞬前湧遍他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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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驚之餘,吳子昂連忙將目光移向別處,然而那一幅幅畫像卻仍盤旋於他的腦中揮之不去。

    過了好半天,吳子昂方強壓下去這種煩惡的感覺,口中長籲出一口氣,望著那書冊,卻是不敢再仔細翻看。

    一本看不懂,另一本卻又如此怪異,看來這傳說中的武功秘籍也不是容易學得的,看都看不懂,還談什麽心得?唉,還是小睡一會罷!意興闌珊地將兩本書冊放於一旁,吳子昂雙手撫向腦後平躺於床上,緩緩閉上了眼。

    一覺睡到晌午,直至夏詩送來午飯時,吳子昂才懶懶地下了床。

    口中咀嚼著可口的飯菜,心思卻仍然在那兩本書冊上,第一本不用說了,他對於那枯燥的文字實是沒有什麽興趣,而另一本,雖然有些怪異,但老實說,卻讓他感到分外的好奇。

    匆匆吃過午飯,待夏詩收拾好碗筷離開後,吳子昂再次將那本似乎有神奇魔力的書打開,輕放於桌麵上。

    這一次,他沒有急著翻頁,而是全神貫注的觀察第一頁上的三幅圖。

    “噫!這是什麽?”細心觀察之下,吳子昂忽地發現在黑衣男子的畫像上隱約布有數道紅線,看似如人體血脈一般。

    目光觸及黑衣男子畫像丹田處的紅點之時,奇異的事情發生了,吳子昂隻覺得自己的小腹忽地一熱,似有暖流湧動。他微吃了一驚,卻沒有收迴目光,而是順著畫像上紅線的走勢繼續觀察,而相應地,自身丹田處的暖流亦隨之向周身擴散,那種感覺很是舒適順暢。

    “原來是這樣!”

    吳子昂此時方恍然大悟,畫像上人物的紅線應該是代表著人身的經脈,而一個又一個的紅點對應著則是人周身穴位,換言之,這並非是一本拳經,而是名副其實的內功心法。

    興奮之餘,吳子昂卻是沒有繼續按圖運氣,他對於人身穴位以及經脈所知甚少,除了丹田等幾個有限的人身大穴之外,基本是一無所知,他深知內功這種東西半點馬虎不得,因此仔細衡量之下,他將兩本書重置於懷內,起身出了門。

    才一出門,便見管家劉福快步行來。

    “公子,你這是要去哪裏?老爺有事找你!”見到吳子昂出門欲走,劉福連忙喊道。

    吳子昂聞言隻得停下了腳步,他原想再次前往‘靜園’向衛玄衣討教,卻不曾想‘父親’會有事找他。

    “福伯知道是什麽事麽?”吳子昂好奇地問道。

    “喜事,乃是天大的喜事!”劉福向著對方神秘一笑道:“公子一會就知道了!公子請隨我來!”

    “好吧!”

    見劉福不肯說,吳子昂隻能點點頭,壓下滿腔的疑惑,隨著劉福去了。

    片刻之後,兩人來至吳天耀的書房。

    “老爺,公子到了!”劉福微微躬身,向著坐於書案旁的吳天耀恭聲說道。

    “嗯,你先下去吧!”

    吳天耀放下手中的書,輕聲吩咐道。

    “是,老爺!”

    劉福聞言轉身退了下去,若大的書房隻餘下父子二人。

    “子昂,為父叫你前來,是有事與你相商!”吳天耀的語氣一反平時的嚴厲,和顏悅色地說道。

    “爹爹請講!”吳子昂垂首恭敬地答道,心中卻是沒來由升出一絲不安的感覺。

    “適才九王爺來過,談及你與雪晴的婚事,王爺的意思是,將婚期定在下月初六!子昂,你覺得如何?”吳天耀目光凝視著對方,口中問道。

    “婚事?!”吳子昂聞言不由色變,失聲問道。

    “怎麽?難道你忘了不成?你與九王爺之女雪晴訂下的婚約,本來我已經不抱什麽希望了,卻未曾想九王今日前來又提及此事!”說到這裏,吳天耀頓了一下,方又繼續道:“你如果沒什麽意見,那為父就準備操辦了,雖是下月,距今也隻有二十餘天,如不抓緊,難免會顯得有些倉促!”

    聞聽此言,吳子昂一時心亂如麻,他從未有過娶妻的心理準備,這叫他如何應允?但是不應允又如何?‘父親’擺明了‘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的態度,所謂找他相商隻不過是通知他做準備而已。

    “一切全憑爹爹做主!”

    過了好半晌,吳子昂方艱難的從嘴裏擠出一句話。

    “嗯,好了,沒其它事情了,你下去罷!”

    “孩兒告退!”

    懷著極度複雜的心情,吳子昂離開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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