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亂的嘈雜與畏懼的寂靜並行不悖,像是兩種不同的風雨在黑鐵城之中攪動,直到天明才稍稍平緩下來。


    “昨晚五辛館發生那麽激烈的亂戰,每一個參加宴會的人都會被盯上調查的。”薑小小打開窗,看著院子說道。


    倘若蝶幻道兩人隻是來攪局的也就沒什麽好調查的了,也就是調查傷亡情況。但裝有盜火令的鐵盒丟失,每一個參會的人就必定會被盯上一段時間。


    “你要迴生塵館?”贏無名問道。


    “嗯。迴去是最好的選擇。”薑小小看向贏無名。“就算我現在的變化很大,也肯定會被查到的。這時候消失,反而會引起注意。不如大張旗鼓地出現,加上蘭陵春酒的奇異效果,必定會有很多目光被吸引過來,那樣我反而更安全。”


    昨日五辛館發生的事情,讓贏無名愈發覺得青萍十番戰不過是水麵上蕩起的波紋,水麵下究竟是什麽的巨獸在攪動無從知曉。贏無名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安危,卻不得不思考薑小小的安危。


    薑小小發生這樣的“蛻變”,熟悉她的人都未必能認得出來,這個時候離開黑鐵城這個風雲變幻的地方是最好的選擇。


    不論是薑小小還是贏無名,在麵對那些大人物與大勢力時,都像是雛鳥一樣孱弱。他們的性命,會被其他人輕易地捏在手中。


    “不要把我想的太弱了,我可不是嬌滴滴的大小姐。”薑小小莞爾一笑道。


    “我總有一種不好的感覺。”贏無名說道。


    “那你會離開嗎?”薑小小看著贏無名的眼睛說道。


    “不會。”


    如果雛鳥因為畏懼狂風、畏懼墜落、畏懼天敵……而不敢振翅,那它一輩子都不會觸及蒼穹。不論發生什麽,贏無名都會朝著青萍十番戰的第一前進。


    “那我又為什麽要離開?”薑小小自然地說道。“你選擇你的路,我也在選擇我的路呀!”


    “嗯。”贏無名鄭重地點了點頭。“一定小心。”


    “那我先迴生塵館了。”薑小小笑著說道。


    贏無名看著薑小小離開,目光落到身前,仔細地迴想起昨夜發生的一切以及他藏起來的那個鐵盒。


    “昨夜闖入五辛館的人應該都超過了五境,他們為什麽會在那個時候闖五辛館呢?絕不可能是為了襲殺某一個人。那個時候闖五辛館,隻可能是為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從而去做成某事。那個鐵盒,難道就是他們要爭奪的東西嗎?”


    在不確定那個鐵盒是飛來橫財還是飛來橫禍之前,贏無名自然是不會冒那麽大的風險去取,隻有確定了那東西真的沒有任何風險了,贏無名才會去取。


    旁邊屋子傳來的細微響動打斷了贏無名的思緒。


    唐玄走出屋子,看到坐著的贏無名,不客氣地舉起桌子上的茶壺,仰頭喝起來,喝完抹了一把嘴後,才問道:“是你救了俺?”


    “嗯。”


    “俺欠你條命。”唐玄的語氣重了幾分。


    唐玄昨夜跟血傀對戰,卻突然失去了戰力。要不是贏無名出手,唐玄必定會死在血傀手中。這些事情,唐玄在徹底昏迷之前還是記得的。


    “再沒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贏無名說道。


    身為青萍十番戰中最引人注目的人之一,無數人都在盯著唐玄,或是寄予厚望,或是除之後快。倘若昨晚有人看到那個狀態的唐玄,恐怕都會生出異樣的心思。唐玄接下來的青萍十番戰,也絕不會像之前那般順利。贏無名這樣說,就表示唐玄的秘密並沒有泄露出去。


    “你不想知道俺為什麽會像昨天晚上那樣嗎?”唐玄問道。


    “不想。”


    “可俺想說!”唐玄說道。“俺憋心裏可不得勁!”


    “我在聽。”贏無名說道。贏無名並不想知道唐玄的秘密,但現在唐玄不是在說自己的秘密,更像是在說心事。


    “俺是個孤兒,師父帶俺上山,教俺修行。俺一開始比較笨,一直在山上墊底。可要是比拳頭,俺就是輸了,也從來不服,一定要贏迴來!後來,俺的拳頭越來越厲害,一個接一個地贏了那些師兄們。直到要挑戰最後一個師兄時,俺像昨夜那樣倒下了。”唐玄像是在說小孩鬥蛐蛐一樣隨意地說著。“師父查了俺的身體,說俺的身體是‘借朝無明’。越是修行,越是動用元氣,發病的次數就越多,發病的間隔也就越短,死的就會越早。想要活下去的話,隻有一種法子,就是散盡修為,像個普通人一樣過一生。”


    還有一件事,唐玄並沒有說,那就是他每次發病所要承受的痛苦,都是成倍翻升。昨夜發病之時,唐玄所承受的痛苦就猶如一萬把刀在割肉、一萬柄錘子在敲骨,根本就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而下一次,這樣的痛苦還會繼續翻倍。


    贏無名看著唐玄,清楚對方並不是在說謊,也不是在講故事。


    “師父說的沒錯,俺一開始一年一發病,後來半年一發病,再就一個月一發病。師父讓俺散盡修為,俺不願意,師父就將俺逐出師門了。”唐玄輕鬆地說道,絲毫沒有沉重的語氣。


    “現在呢?”


    “三天。”


    贏無名看著唐玄,沒有辦法說出一句話來。他說不出來“還有治好的可能”這樣的話,也說不出來“散盡修為”這樣的話。


    “師父說當我的手心有三道黑線的時候,俺就會死。”唐玄抬起了手,手心朝向贏無名。“現在,俺手上已經有了一道。”


    贏無名看到了唐玄手心那道已經很明顯的黑線以及第二道隱隱約約的黑線,卻從唐玄的臉上看不到半點凝重。


    唐玄淡然地像天際的雲,風吹散也好,不吹散也罷,都那樣隨性地飄來飄去。雲一定會散在自己飄蕩的路上,唐玄也一定會死在自己出拳的路上。


    好似靜了許久,贏無名站了起來,走到院子中,衝著唐玄伸出手,說道:“贏無名,請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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