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水村中,楊老太太正坐在那兒,一臉平靜地對著對麵那人。

    見那人隻知道垂著腦袋抹眼淚,半句像樣的話都說不出來,平常慣是慈祥的老太太都沒了那耐心,直言道:

    “尤家媳婦兒,你今兒過來有什麽事就直說,衝著我一個老婆子哭什麽哭?這都要到年關了,你在我家掉幾顆眼淚,你不嫌眼睛疼,我還嫌晦氣呢!”

    對尤家的這個媳婦兒啊,楊老太太那是打心眼兒裏看不上眼。

    說她心裏都明白吧,她偏生又是個糊塗人。

    好好的閨女,真就願意拿去糟蹋,也不怕以後沒人養老。

    雖說養兒防老,可說實話,誰能保證兒子將來就一定孝順呢?再倒黴一些,像她和老頭子這樣,白發人送黑發人,那還能怎麽辦?

    這閨女就是貼心的小棉襖。

    又沒讓你犧牲了兒子給閨女鋪路,但你至少也對人家稍微好一些啊。

    要說她狠心吧,她又做出一副慈母樣子。

    這種德行,還不如當一個純粹的惡人來的爽快呢,憑地讓人生厭。

    坐在對麵位置上的,正是剛從家裏過來的尤母。

    得了丈夫的允許,她等到尤父剛一出門,就已經打算抱著兒子找上門來。

    隻是外頭的風實在是冷了些,她又將兒子哄睡了,托鄰居家的嬸子照看著,才急急忙忙地趕到了村長家。

    這會兒家裏就隻有楊老太太一個人。

    尤思靈跟著秦崇元去鎮上了,楊老村長還得去其他家商量今年村裏辦年節的事兒。

    尤母這一來,可不就是撲了個空嗎?

    但她隻認為尤思靈這閨女是恨上她這個做娘的了,所以才不願意出來見麵。

    想到這兒,她心裏還委屈呢,話都沒說一句,就開始坐在這裏抹眼淚了。

    “楊嬸,我這心裏頭苦哇!”尤母紅著眼眶說道,“我辛辛苦苦操持這個家容易嗎?偏生那幾個丫頭一個比一個不懂事,總覺得我這個做娘的虧待了她們。好歹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怎麽可能不疼她們呢!”

    這話說的。

    如果尤母真是自家的女兒或者兒媳婦兒,楊老太太非得抽她一嘴巴子不可。

    但這是別人家的,她也就是看個熱鬧罷了。

    隻是,尤思靈如今已經認了她和老頭子當爺爺奶奶,她這個做奶奶的,自然不能讓孫女兒被人欺負了去。

    楊老太太哼了一聲:

    “你要是疼閨女,會把人賣給一個病死鬼做媳婦兒?會這麽大冬天的把人趕出家門,差點兒餓死在外頭?尤家媳婦兒,你說話倒是摸著自己的良心,別給自己長臉麵。你對你那兒子才叫疼愛,對閨女?這村裏誰不知道你們家那臭德行,別盡說些好聽的話瞎掰扯!”

    老太太要罵起人來,那是不會給留顏麵的。

    她輩分高,丈夫又是村長,村子裏的小媳婦兒老太太,誰不對她敬著幾分?

    楊老太太為人也和善,處事更是公正,這麽多年在瑤水村裏,還真沒有誰對她不服氣的。

    這會兒就算是指著尤母的腦袋痛罵一頓,她也不敢反駁。

    更何況,老太太說的也沒錯。

    尤母張了張嘴,想要為自己辯解,卻又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憋了半天,才說道:“我……我那不是為了她們著想嗎?沒有個娘家弟弟撐腰,以後可不得被夫家磋磨死啊!這兄弟過得好,對她們自然也是有好處的。”

    “我呸!”楊老太太這人平日裏還挺講究,很少做出不顧形象的事兒,此時都被尤母這厚臉皮的話氣得呸出聲來,“我以前隻覺得你那相公不像樣,現在倒覺得你們倆是天生一對!你那兒子過的是好,天天吃著幾個姐姐聘禮得來的東西,也不怕噎著了?撐腰……之前可沒見你們去跟地主家說理的。將來還能顧得上?”

    “楊嬸,我敬重你,你也不能蹬鼻子上臉啊,”一提到兒子,尤母就急了,“我家小寶可好了,你可不能咒他!否則,我們夫妻豁出命也要跟你急的。”

    “喲,現在我們幾姐妹不在家讓你教訓,你就開始欺負人家老太太了是吧?”楊老太太正被氣得要罵出聲,就聽到了尤思靈的聲音響了起來。

    她跟著尤母一起朝那邊看去。

    便見尤思靈將頭上的帷帽一摘,大步朝這邊走來。

    這小丫頭也不講究什麽淑女不淑女的風範,步步生風,氣場十足。

    走過來那架勢,還真是挺像那麽迴事兒的。

    “你過來幹什麽?”尤思靈幾步上前,直接擋在了楊老太太前麵對著尤母說道,“要敢對我奶奶做些什麽,可別怪我不客氣!”

    按理說,做閨女的這麽跟親生母親說話,實在是不像樣。

    楊老太太這種重規矩的人,是該管一管她的。

    可聽了尤思靈這話,老太太反而麵上怒氣消減,多了幾分笑意。

    被自己護著的人反過來保護著,她又怎麽可能去責怪小丫頭呢?

    更別說,這尤家幾口人的關係,村子裏誰還不清楚了。

    尤家夫妻倆,更是直接把這閨女棄之門外,說好了不會認了。

    當爹娘的既然都主動舍棄了這段親緣關係,又怎麽能去責怪做女兒的不孝順呢?

    當今聖上可不講究什麽“愚孝”。

    更別說,尤思靈隻是一個小女子,又不是要參加科舉考試的秀才,對名聲也沒那麽多的講究。

    至於嫁人……

    楊老太太可不相信,秦崇元那小子會糊塗到偏向尤家,而不是他喜歡的小姑娘。

    楊老太太是舒坦了。

    尤母卻是一臉受辱地看著尤思靈,震驚道:“小五啊,你在說什麽糊塗話呢!我可是你親娘!辛辛苦苦把你生下來養大的親娘!你居然為了一個外人,來責罵我?什麽奶奶,你爹的親娘早就已經去世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和那老婆婆的關係可不大好。

    所以,婆婆去世,尤母並沒有多少悲傷的情緒。

    就算是現在提起,語氣也不見得好。

    尤思靈卻眼皮子一抬:“親娘?嗬嗬,不好意思,我沒爹沒娘,爺爺奶奶倒是剛認了不久,需要我幫你介紹介紹嗎,大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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