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桑笑意盈盈地看向他:“嗯?”上白桑的雙眼,戚白默了片刻,最後還是搖頭:“沒事。”瞧見戚白這副模樣,白桑道:“想問什麽就問吧。”像是知道戚白心裏在想什麽似的,白桑又補充了一句,說問什麽都可以。問當年的歇斯底裏,問當年的雞飛狗跳……問什麽都行。兩人心裏都清楚,有些問題今晚不問出口,恐怕這輩子都沒機會了。見白桑情緒沒受影響,戚白抿了抿唇,最後緩緩開口:“當初你和那傻逼離婚的時候,把我留下了。”為了不破壞兩人之間的平靜,戚白這段時間以前的事絕口不提,白桑之前精力還行時嚐試著跟他聊這件事,但戚白拒絕溝通。每當白桑有要跟他聊這個話題的傾向,戚白不是出聲打斷轉移話題,就是臭著臉直接離開。心裏存在了十幾年的裂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愈合。就算表麵愈合了,也會留下痕跡,不能完全恢複如初。所以就算戚白今天不主動提起這個話題,白桑也會提。戚白聲音裏沒有怨恨,語氣也不帶任何不平,他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白桑臉上的笑意漸斂,她望著不遠處的人群,完全不掩飾自己當年的懦弱:“我不敢帶你走。”白桑不是沒想過帶戚白一起離開,可她要考慮的事情太多,如果帶戚白離開,橫在她麵前最大的問題就是她能不能好好把戚白養大?戚瑞山再惡心傻逼人渣,可有句話說得很:當年的白桑從結婚後就是全職太太,不說和社會脫節,至少找工作是處處受限。她不能為了自己,讓戚白跟著她受委屈。戚白小升初考上了夏城最好的學校,是別人做夢擠破頭都想去的好學校,要是跟著她,肯定會轉校。那時戚白的爺爺奶奶還健在,不管戚瑞山怎麽樣,戚家還有人是真心疼愛戚白。戚瑞山大男子主義,不肯把撫養權給她,她一個家庭主婦離婚後形單影隻,就算法律站在她這邊,但戚瑞山也享有探視權。戚瑞山當時事業紅火人脈廣,直言戚家的種不可能流落在外,就算法律判給她也會不擇手段把戚白搶迴去……狠心留下戚白的理由很多,但不管哪一條究其根底,是白桑懦弱。是她自己帶走戚白的決心不夠堅定,不確定帶走戚白是否是最正確的選擇……以往那些痛苦昏暗的迴憶,到現在迴首一看,好像都不是什麽事。不就是踹開了一個渣男麽?弄得一副天塌的模樣,最後把事情弄成現在這副模樣。白桑再次戚白道歉:“是我膽小,是媽媽不起你。”戚白搖搖頭,示意白桑已經不用道歉。這些日子相處,戚白能感受到白桑的心意。他隻是想要句肯定白桑把他丟下,不是因為不喜歡他,不是認為他是累贅…………後來母子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白桑還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跟戚白保證,說自己離開後,會爭取早日把戚瑞山也帶走。晚上八點,說了太多話的白桑精神不濟,在戚白推她迴房的路上就睡著了。戚白動作輕緩地把她抱上床,醫生給白桑上唿吸機時,像是感受到了醫療器材的冰冷溫度,白桑掙紮著從沉睡的深淵中醒來,戚白道:“言言……今晚就不用守在這裏了。”突然出現的精力又被瞬間抽走,白桑說話又恢複了有氣無力的模樣,簡單的一句話說得十分費勁,要仔細聽才能聽清楚。戚白沒有答應,而是伸手幫她掖了掖被角,低聲道:“我在這裏陪著你。”白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搖搖頭,堅持讓他迴家休息。見白桑強打精神睜著眼,一副自己不答應就不閉眼睡覺的模樣,戚白再出聲時,聲音啞得不像樣,語氣倔強:“媽,我今晚在這裏陪你。”聽見這一聲稱唿,白桑雙眼閃了閃,滄桑的雙眼迅速蒙上一層霧氣。唿吸機開始運轉,白桑已經說不出話,卻是戚白搖頭。見慣了生離死別的醫生於心不忍,移開了視線。後麵趕到的江鑒之在房間站了一會兒,見兩人僵持,幾不可聞地輕歎口氣,上前輕輕拉了下戚白的胳膊,柔聲他道:“戚白,讓阿姨一個人好好休息一會兒吧。”戚白身體僵硬,抬眼見白桑看他眼神幾乎是哀求了,終是閉了閉眼,妥協:“那我明天再來看您。”白桑費力地他笑笑,用盡力氣轉頭,看著江鑒之牽著戚白的手腕帶他出去後,終於放心地陷入無盡黑暗。沒一會兒,醫生和護士幾人也出來了,站在走廊的戚白說白桑已經睡著了。說完後醫生頓了頓,看戚白緊繃的唇角,到底沒多說什麽,安靜離開了。此時大家都清楚,白桑十有八九熬不過今晚。事已至此,就不用再說什麽‘節哀順變、早做後事’之類紮心的話了。醫生離開之後,戚白朝病房看了一眼,什麽都沒說,一言不發在旁邊沙發上坐下。向來疏淡自若的江鑒之看著他沉默不語的模樣,眼底的擔憂毫不掩飾。此時任何人都不能戚白感同身受。在死亡麵前,任何話語都顯得蒼白無力。清楚戚白此時心裏不好受需要一個人靜靜,江鑒之在一旁守著他,沒上去打擾。鬱欽川和薑意也沒離開,看戚白和白桑這樣,兩人心裏都難過。戚白拒絕與人交流的態度很明顯,薑意很想安慰他兩句,但在原地踟躕許久,最後還是被鬱欽川拉著坐下等。至於等什麽,他們包括戚白都心知肚明。他們在等一個奇跡,或者……白桑的死亡宣告。除了等待,沒有別的辦法。……今晚整層樓都很安靜,大家連腳步聲都輕了。時針剛走過十二點,維持一個姿勢好幾個小時沒動過的戚白,忽然站起身朝病房看去。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的江鑒之跟著他一同起身,緊接著是鬱欽川和薑意。薑意神情高度緊張,小心翼翼問戚白:“怎、怎麽了?”戚白衝三人搖搖頭表示沒事,然後自己走到病房門前,輕輕地擰開了房門,一個人進了房間。擔心的薑意想跟著一起進去,卻被江鑒之伸手攔住了。留戚白一個人在裏麵,薑意著急,怕裏麵的人聽見壓低聲音:“江鑒之你攔我做什麽?難道你不擔心嗎?”江鑒之自然擔心戚白,隻是此時不是人越多越好。江教授朝病房裏看了一眼,戚白拉上了裏麵的簾子,什麽都看不清。鬱欽川也輕聲安慰薑意,讓他不要太著急。這一晚時間過得異常緩慢難熬。淩晨三點四十五,安靜的走廊突然響起一陣雜亂無章的腳步聲,鞋底和大理石接觸,‘噠噠噠噠’十分急促。江鑒之抬眼,就見走廊一邊,醫生跑在最前麵,大家神情慌亂又忙著有序朝他們的方向跑來。幾乎是看見醫生的同一時刻,江鑒之倏然站起身,沉著眸往病房走,先一步推門進去。看著幾個白大褂出現,還沒反應過來的薑意愣神,問身邊的鬱欽川:“怎、怎麽了?”江鑒之推門而入,戚白神情平靜地站在白桑床前。見江鑒之進來後,不等他說話,戚白先開口了:“江先生,幫我記個時間。”戚白神色如常,說話聲音也很穩,但江鑒之看著他,隻覺得這人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上戚白那雙眼,江鑒之心裏一陣痙攣,壓製住心底翻湧的情緒,江教授強行使自己鎮定下來,點了點頭:“好……”戚白報了一個時間,精確到秒。江鑒之一邊應聲,一邊腳步沉穩地朝站在原地的戚白走去。奇跡之所以被稱為奇跡,就是因為哪怕誠心祈禱,也難以實現。幾乎在後麵的醫生護士推門進來的瞬間,江鑒之就在戚白麵前站定,難得強勢伸手,把人攬進了自己懷裏。江鑒之用肩膀擋住了戚白的臉。被江鑒之抱著,鼻尖是他身上傳來的清淺的味道,戚白的身體維持僵硬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