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苾道元一身武將裝束完畢,又披了一件鬥篷;到大門口,卻見已騎在馬上的棘默連和阿金。契苾道元未及行禮,棘默連已經跳下馬來。兩個人火一樣的目光,對視一眼,心中縱有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之中。


    “契苾將軍稍候一下。”阿金瞅一眼棘默連說道,“世子有話,怕您一個人應付著難,葉城大營主將頡利為人陰狠,一會就由我來拖住他。副將阿木爾是我表兄,當可助咱們一臂之力……”契苾道元詫異道:“阿木爾?記得不是你的對頭嘛?你在我手下辦事那幾年,你們不是勢同水火?”阿金笑道:“他是貴族子弟,生就的少爺脾氣,這些年也曆練出點人味兒了……我們如今處得倒好。”契苾道元不禁點頭嗟歎,道:“你倒提醒了我,葉城大營雖然是我親手調教的,但如今我任這雲海城禁軍統領也有三年;就是原來我調教出來的,也難保沒有變心的。世子當加倍小心!”


    棘默連笑道:“有契苾將軍陪著我,今夜不成功,便成仁罷了。”


    契苾道元笑道:“兄長你這句話,十足的中原味道,我們兄弟並肩,定要拿下葉城大營!”


    葉城大營主將頡利剛剛聽了清河公傳來的口諭,命他率領全軍至雲海城皇宮勤王護駕,他已經把文武將佐都傳到中營,卻遲遲不敢下令。文武百官如今俱在雲海城,頂頭上司們見他舉事,若問起勤哪家子的王,護誰的駕?該怎麽對答?皇宮內局勢未明,聽聞棘默連也已迴到雲海。兩萬人師出無名,困於雲海城高聳入雲的城牆之下,隻消那些忠於老可汗的幾個老臣登城一唿,自己立即就得碎屍萬段!最要命的是,連頡利也不知道可汗是死了還是活著,萬一活著,稍一露麵,一指頭就可把自己彈為灰燼……正躲在主將帳內疑慮重重,聽見說契苾道元帶著親兵來了,不由精神一振,忙帶著阿木爾把契苾道元迎進來,穿過中軍,直讓進主帳。頡利見契苾道元一行僅有三人,便不疑有他。隻是那兩個親兵皆是目光炯炯神采非常,特別是年長一些的那個,俊目之中神光如電,舉手之間風采絕倫竟將素有雲海第一美男子之稱的契苾道元壓了下去,不禁心下暗暗稱奇。


    中營大帳裏幾十個遊擊千總被主將傳來,卻又不發令,早等得一肚皮的怒火,東一簇、西一群地聊天罵娘。眾人正在焦躁,隻見阿木爾從帳外迎進來兩個人,均是英俊青年,一身的利索,邁著虎步便進了帳子。眾人忽見當先的契苾道元頭戴細鱗碎銀紫金冠,身穿明光鎧編外用鉚釘綴甲片外罩“皂衣”,腳蹬青緞涼裏鹿皮皂靴,大踏步昂然入內,眾人不禁都是一呆。


    這些人差不多一半都是契苾道元掌管葉城大營時遴選的軍官,見了昔日主將,唿唿嗵嗵就跪了一地。敘舊的、問好的、慶賀的、寒暄的……什麽樣的全有——其實他們也不知道這個老上司為何而來。契苾道元想到阿金在後頭已纏住了頡利,不禁微微一笑,向眾人略一點頭致意,從懷中取出那白絹包裹著的錯銀銅虎符來,迴身拔掉正廳上的將令,方迴過身來。眾將佐早已看得呆了,偌大一個中營大帳中立時鴉雀無聲。


    “契苾道元奉聖命前來葉城大營處置軍務!”契苾道元雙目微睨著眾人,“眾將聽宣!”


    “是!”


    契苾道元沒有立即發話,他的目光來迴掃視著,尋找自己最熟悉的官弁,半晌才道:“阿木爾,哥舒畢,思磨——你三位參軍,即刻升為葉城大營中郎將!鐵力昆、巴龍、赫連春,你三位晉升為左右郎將……”他目光如電,掃視全場,口中一個個點著名,看似隨意,實則鷹一般的目光直射人心,不一刻中軍大帳中的所有軍官立地都榮升一級!契苾道元緊接著便分撥差事,阿木爾和哥舒畢各帶原部人馬扼守清河郡和雲海城之間的要道,思磨和鐵力昆隨自己帶領主力兵馬圍住雲海城,末了,指著巴龍道:“當年鐵夾溝一戰,我們爺倆都是死人堆裏爬出來的,這條命便不是好送人的!十年前我就要用你,有人說你不過是命好撈了個胄曹參軍,今兒爺給你個好差使,好歹你給爺掙迴這個臉來!”巴龍臉漲得血紅,“是”地答應一聲,向前跪了一步道:“請將軍的令!”


    “把龍喉給我剿了!”契苾道元臉上泛著青光,冷冰冰說道,“走了任何一人,惟你是問!”


    “得令!”


    頡利聽到中營主帳內一眾人等“是”喊得山搖地動,忙撇了阿金趕來,此刻在旁邊看著,已是氣得目瞪口呆,直到契苾道元將任務分派完畢,才閃出來一揮手道:“慢!——契苾將軍,您要做什麽?”契苾道元冷冷一笑,指著桌上的白絹說道:“喏!沒見可汗的虎符嗎?我此刻是代可汗行王令!”頡利看著契苾道元寒凜凜的目光,心裏不禁一抖。但他與清河公的關係實在太深,身家性命早就押上了。被契苾道元三下五去二就解掉了兵權,心中又驚又怒,也明白了雲海城中大變在即,當此關頭,榮枯存亡千鈞一發。他不能不出麵一爭,遂冷笑道:“即使奉聖諭調兵遣將,我是主官,怎麽能撂在一邊?”


    “你忙著和阿金說話嘛!”契苾道元無賴地笑笑,“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我奉令勤王護駕,名正言順,你在我這裏嘰歪什麽?”


    “勤哪個王?”


    “棘默連世子!”


    “護誰的駕?”


    “可汗的駕!”


    “休得胡言,可汗昨夜已經故去了!”


    頡利此刻也顧不得了,便信口胡謅道。


    契苾道元冷笑道:“且不說你此言犯上,即便可汗故去,棘默連世子便是新的可汗!”


    頡利舔一舔幹的火辣辣地嘴唇,抖著胡子陰陽怪氣道:“棘默連世子行蹤全無隻怕兇多吉少,契苾將軍你此行是自己要成新的可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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