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故事還得從妹妹身上講起。”秦無雙從秦水墨袖中一把翻出個胭脂盒子,置在案上。


    秦水墨偏過頭去不看那盒子。


    秦無雙一把扭住秦水墨的下巴,將她的臉轉向胭脂盒,精巧的纏枝蓮紋泛著冷涼的光。


    “不願意聽嗎?那可由不得你!”秦無雙另一隻手掀開胭脂盒的蓋子,食指拈起一塊胭脂膏子,狠狠抹在秦水墨的臉上,“我最不喜歡你這張臉,滿臉都是心思和算計,讓我給你打扮打扮!”


    秦水墨仍不做聲。


    “你此刻氣力恢複,卻也不用裝著吵不動架的樣子。”秦無雙嘴角一抹譏諷的笑。


    秦水墨身上無力感漸漸消失,心中也清明起來。她知道秦無雙接下來要說什麽,她暗暗閉上眼不打算聽,但秦無雙的聲音卻清晰地跳進耳朵。


    “枉你整日將這個破盒子帶在身邊,卻不知道這便是那千魂散的解藥!”


    “千魂散——”秦水墨嘴上念一聲,心中痛一生。


    誰人巧設相思局?將自己推入這萬劫不複?


    天安城中的逍遙王爺,那秀若芝蘭的溫潤外表下,竟能藏著如此深沉的算計?


    秦水墨啊,秦水墨,枉你也是天嶼山傳人。你身負重任來到這天安城,自以為能解天下之局,將他人當作棋子,巧樣安排,連堂堂隆德皇帝也被你算計在內。


    雅集之上的獵豔群芳,秦府之內的殺人決斷,巧樣手段下將群群眾生畫作一幅海棠圖。


    威遠鏢局奏響鳴香琴,花樓之上研開朱砂墨,浮生六合圖現世,天下之局意亂。


    你算得狠,算的準,卻獨獨漏算一樣,就是你自己!


    你不知,雨夜之下,行蹤敗露,銀絲織就的彼岸花,釋放出的是阿修羅界的焰火;


    你不知,雪中曼陀,素手炊煙,白糖芝麻的茶花餅,包裹住的是奔放流動的血花。


    是誰輕輕撫摸著纏枝蓮紋胭脂盒,帶著奇毒千魂散迴到天嶼山?玄玉手中燃起的凝元香,凝住秦水墨細若遊絲的命懸一線,卻也吹響了自己魂歸太虛的催命曲。


    寂靜鬆林,師兄弟們灑在雪上的血跡,已經被凍住。師父綠玉拂塵上透出的點點紅光,將秦水墨的無憂過往全部封藏。


    “好,好得很!白衣翻飛的秦水墨已經死在火海裏。既然你處處算計,步步為營,就讓我們看看終究是魚死網破,還是兔死狗烹!”


    秦水墨心下痛苦不堪,雙肩隱隱抖動。


    秦無雙冷笑:“你不用怕,念著父親對你的心思我不會讓你死的。”


    秦水墨亦笑:“我和你一同來這月老廟,我若死了,最脫不了幹係的就是你,倒是白便宜了那替你出下如此計謀的張玉若了。”


    秦無雙笑道:“你卻不笨。”


    秦水墨笑道:“你卻很笨!”


    秦無雙雙目圓睜。


    “今日這重重機密,步步算計,早已涉及了皇家隱秘,朝廷動蕩之局。張玉若讓你知道了這許多,你以為你還能全身而退?”


    秦無雙胸中一驚,麵色白了一白,卻仍是笑道:“你說的原也有理,但我不過是個粗人,怎麽及得上妹妹玲瓏心思萬般謀算?張玉若最容不下的始終是你!”


    秦水墨歎口氣:“一切立時分曉。”


    話音未落,便聽轎外打水迴來的丫鬟一聲驚唿。


    半空之中,晴天霹靂一聲響起個炸雷,轟隆而來!


    萬念崖壁上千斤巨石劈空落下!竟是山崩之勢!萬千流石滾滾而下!


    幾個侍衛待要來救,但自然的浩瀚之力,人卻哪裏能救得?山崩之聲如平地生雷,早已驚了胯下之馬!唿嘯的泥石流攜卷著漫天黃塵隻一瞬間便將騾車淹沒!


    “砰——”千鈞巨石猛地拍在騾車之上,車轅子立時斷裂,那拉車的騾子已被石塊砸的血肉模糊!車索瞬時繃斷,騾車如失了重心的陀螺,在空中連反兩翻,便被土石挾裹著落入崖下而去!


    車內兩女,如籠中兩隻被縛的鳥,狠狠被撞在車轎的門板上!秦無雙的惱怒立時之間便成了絕望,死亡下一刻便要來臨了!


    秦水墨卻顧不得她,一把拉開琴囊,左手畫太陽,太陰,右手三指末節以精巧無論的指法,在鳴香琴上彈出一音。正是一曲《穀神曲》的始音。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鳴香琴金木水火土五弦齊發出最強一音,在六度虛空中,造出生生不息的穀神玄牝之門。千鈞一發之際,時空流轉也為之一頓。漫天落下的泥石終於不動,翻滾的騾車也在空中一停!時光竟然凝滯,光影停住!


    秦水墨將秦無雙猛推一把,自己也抱著鳴香琴縱身躍出!


    刹那流轉的宇宙之力,因了這一頓,爆發出更強的破壞之力,轟隆聲中,騾車碎石重重砸在穀底!


    無人看見塵土飛揚的穀底,一隻紫色蝙蝠,逆風直上,將身形隱在黃沙塵土裏,向空中墜落的秦水墨直射而去!


    千鈞之際,一個青色身影迎空一擋!砰——紫色蝙蝠如一支利箭,洞穿了那身影,在空中灑下一串血珠!


    紫色蝙蝠一擊得手,在空中雙翅一展,折個來迴,又向秦水墨疾射而去!


    “吱——”一道白光卻比那蝙蝠更快,迎麵撞上!


    紫光碰上白光,白光悄然一卷,卻是一隻渾身雪白的狐狸,白口一張,狠狠咬住那蝙蝠。


    秦水墨咬牙,鳴香琴金木水火土文武七弦齊發,玄牝之門終於再開!時間再度停住!


    虛空中,秦水墨拉住那青色身影的衣衫一角,手撫上那人胸口,手下的胸口卻漸漸不跳了。


    那人年輕稚嫩的臉上,露出笑容:“郡主!要記得小武。”


    不管她記不記得,他記得。


    秦府巍峨的歸德將軍府牌匾下走出的那個女子,白衣翻飛如花,身影清冷似月,讓人忍不住都憐惜。


    彼時的他,躺在地上,生死之間腦海中卻滿滿的裝進了她,此刻便是死了,有她,足矣!


    “小武——”秦水墨看著小武閉上眼睛!少年的頭無力地偏向一側,脖子上幾個深深淺淺的瘢痕映入秦水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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