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蟒纏在她的手上,就當是多出一個小掛件吧,攝影師和打燈師都已經就位了,萊蒂進入布景之中,開始拍攝。

    馬裏奧先試拍了幾張,萊蒂則嚐試擺了幾個造型,雙方都熱身好後就正式開始拍攝。

    “注意光源的位置……”

    “手肘放下來,擋住臉了。”

    “扭頭的角度太過了!”

    馬裏奧在拍攝的途中不斷提醒她,萊蒂喜歡跟這樣的攝影師合作,她情願你罵她都總比什麽都不說好,這樣她才能知道自己哪裏做得不夠好,迅速找到方向。

    雖然鏡頭感是天生的,但拍出好照片卻是可以練習的。

    例如,四肢不要緊貼身體,因為這樣會把手臂和大腿上的肉都擠出來,很不美觀,雖然現在有修圖技術可以在後期修掉,但最好也避免。

    隨時也要注意身體距離光源的位置,確保有足夠的燈光打在臉上,讓你臉成為整張照片裏最亮的部份。

    眼睛看的方向最好與鼻子保持一直線,不然露出太多眼白就很奇怪了。

    萊蒂正躺在一塊石頭上,球蟒乖乖的纏在前臂,也不怎麽扭動,她拍著拍著都忘了它的存在。

    她盡可能的伸展著身體的曲線,肩頭拉後,臉傾前,脖子的曲線就出來了。

    想讓腰看起來更瘦,一個簡單的秘訣就是把一邊臀部提起來,萊蒂也的確這樣做了,臀部提起來之後腰就陷了下去,形成山穀一樣的s字,加上她身上是一條藍色的絲質吊帶連衣裙,旁邊一直有部大風扇在吹,令裙擺飄起來,展現足夠美感。

    “記得跟蛇有互動。”

    馬裏奧說完之後,萊蒂才發現她太投入了結果真把手上的蛇給忘了,她小聲的對球蟒說了聲抱歉,開始跟它互動起來。

    接著她換了另一個姿勢,這次坐在石頭上,腳指輕輕點在小水塘上,以她的腳尖為中心,一圈一圈的漣漪泛起來,水麵上藍裙少女的倒影也因此而扭曲起來。

    風扇的強風令她的頭發和裙擺都高高的揚起來,裙下兩條腿的輪廓被勾顯出來,整個人看起來彷佛快要消散在風中裏,有種破碎的美感。

    馬裏奧眼睛一亮,立即抓拍了幾張,眼裏露出了幾分讚賞。

    她進入狀態了。

    他忽然道:“跳到水塘裏。”

    “什麽?!”首先大驚失色的是旁邊的助理,“可是裙子……”

    馬裏奧滿不在意的擺擺手,不容拒絕的道:“不就是一條亞曆山大·麥昆的裙子麽,跳!”

    萊蒂真的照做了,沒有一絲猶豫地跳了進去。

    說是水塘,其實隻是個小水窪,水才淹到腳踝,裙子又不是她的,既然馬裏奧都不介意了,她也沒什麽好顧慮的,像爬行動物一樣以四肢撐在地上,毫無心理負擔的把價值上千美元的裙子弄濕了半條,緊緊的貼在身上,並且用水沾把發尾沾濕,製造出整個人從水裏爬出來的感覺。

    助理無比心痛的看著那條藍裙,亞曆山大·麥昆的裙啊!

    “給我一點氣勢!氣勢!” 馬裏奧大吼道,“你的蛇看起來比你還要兇,你必須比它兇!”

    萊蒂下意識地看了看球蟒,心裏想著不是吧,這條看起來軟趴趴的家夥都比她有氣勢?

    再次抬頭看向鏡頭時,她的眼神已經變了。

    有些濕掉的碎發被風吹得黏在臉上,淩亂卻不失原始的美感,黑發少女以獵食者的眼神盯著鏡頭,讓人生出一種被盯上了的毛骨悚然。

    這時,她倏然舉起左臂,一下拍在水麵上,水花四濺,彷佛從水裏爬出來的蛇蠍美人,下一刻就要撲咬上來把你吃掉!

    她的深棕色皮膚和黑發就是最好的天然優勢,完美地融入了這個自然環境裏,棕褐色的球蟒完全與她融為一體,一點都不會顯得突兀。

    與此同時,吐著蛇舌的球蟒也有所感應的抬起了腦袋,一人一蛇的動作出奇地一致起來。

    “煙!給我弄一些煙!”

    助理立即推了一部機器出來,噴出白色的煙霧,飄在水麵之上,畫麵模糊起來,卻令整個氣氛增添了一份神秘又迷離的感覺。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拍水那個動作再做一次!”馬裏奧喊了起來,以不同的角度連續抓拍了幾張,閃光燈不斷亮起,在片刻之後才消停。

    “好了!”

    得到允許的萊蒂從水窪裏站起來,助理上前給她一條毛巾擦幹淨身上的水,也小心翼翼的取走像根繩子一樣掛在她手上的球蟒,把它放進箱子裏。

    她跨過水窪向馬裏奧走去,想看看剛才拍的照片如何。

    馬裏奧怎麽說也是國際知名的專業攝影師,許多時尚雜誌和品牌都會請他拍照,眼光自然要高一些,她擔心自己的照片會讓他不滿意,畢竟相比台步,拍硬照不是她的強項。

    馬裏奧一看她過來就衝她笑了笑。

    “我想我們已經完成工作了,隻要後期再修一修色調你的照片就會登上下個月《時尚芭莎》,到時你就會見到真正的成品。”替無數超模拍過照的資深攝影師翻看著剛才的照片,抬頭向她展露的笑容透著欣賞的意味。

    萊蒂並未有太高興。馬裏奧之所以滿意,不是因為她的照片有多好,講真人家都在時尚界縱橫多年了,有什麽神照未見過的?人家滿意是建基於她是一名“新人”之上,馬裏奧知道她沒什麽拍照經驗,因此在一開始就沒對她抱有什麽期待,所以剛才她表現出來的實力才會令這位攝影師驚喜。

    但是隻有萊蒂自己知道,她根本就不是新人,七年的經驗令她今天的表現變得理所當然起來,根本沒什麽值得驕傲。而且她的臉為她的表現加了不少分,萊蒂想要走得更遠,台步和硬照一樣都不能落下。

    ……

    拍攝結束之後,萊蒂把身上濕掉的裙子換下來,估計助理得花不少時間把它吹乾。

    迴公寓前她去了一趟戒毒所找莎拉。

    這個地方她以後恐怕不能再來了,一旦她曾經吸/毒的事情曝光,數之不盡的麻煩都會向她撲來,所以這次大概是她與莎拉的最後一次見麵。

    莎拉對此表達了不舍,可是她也體諒著萊蒂的工作。

    她拿來了筆記本,如往常一樣記錄著萊蒂的進度。

    “最近一次的發作是何時?頻率呢?”

    “前天晚上,大約兩三天一次。”

    “戒斷反應?”

    “失眠,焦慮,情緒不安……”

    莎拉一邊聽一邊在紙上寫著什麽,各種數據都顯示著萊蒂的毒癮發作頻率正在穩定的下降,最困難的脫毒期已經熬過去了,但這絕不代表她們就可以掉以輕心。

    “孩子,你的進度令人驚喜。”莎拉先是對她微笑,再語重心長地說,“但是要注意的是雖然你先前吸/毒的時間不長,可始終多多少少會對大腦的神經造成了影響,而生理和心理不能夠完全分開,大腦會幹預著你的心理狀態,所以在心理方麵絕不能輕視,抗抑鬱藥你需要繼續服用。”

    萊蒂想說其實她已經不需要了,她的心理非常健康,她又不是原主,又怎麽可能會患上抑鬱症,甚至是產生自殺念頭?

    她覺得莎拉是有些小題大作了,但是她不想拒絕她,便點頭說好。

    莎拉欲言又止,片刻後斟酌著開口:“萊蒂,恕我直言,我認為你可能有信任問題。”

    她有……信任問題?

    萊蒂下意識地想否認,可是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她就愣住了。

    “看。”莎拉觀察到她的表情,沒有責怪的意思,“我觀察到你在絕大部份的時候都會選擇相信自己的判斷而不是別人的——放鬆點,我不是在責怪你,我隻是想要了解背後的原因。”

    莎拉不隻一次發現她嘴上說著好,但其實心裏壓根沒聽進去的問題。

    比如她曾經叮囑萊蒂整個美沙銅療程不能中斷,她卻自行判斷自己身體的狀況,中斷了服藥。

    之後莎拉就意識到隻有當她需要別人的意見時,她才會尋求你的幫助。

    她的不信任不是來自對別人的戒心,而是來自她自己——對自己的過分自信,相信自己的一切判斷都是正確的。

    這很可能是以前的一些經曆而導致的,莎拉擔憂的是,一個十八歲的女孩到底在經曆過什麽以後才會有這種信任問題?

    萊蒂沉默了片刻,在莎拉鼓勵的眼神下躲開了她的視線,淡淡的道:“我會多加注意的。”

    莎拉暗歎了一口氣,沒說什麽,心裏卻清楚萊蒂已經把她拒絕在舒適圈之外。

    “你隨時都可以迴來向我傾訴的,孩子。”

    ……

    這幾天以來萊蒂一直在準備別的事情,莎拉說的話被她放置到一邊去,現在她毒癮發作的頻率已經比以前大大的減少了,她相信隻要再多一些時間她就能過正常人的生活。

    原本她的確是不打算繼續用藥的,可是在莎拉指出她有信任問題之後,她還是決定繼續服用直到療程結束。

    也許是想孩子氣的證明莎拉是錯的,或者別的,她不知道。

    後天就是她前往巴黎的日子,在這之前她還有一件需要處理。馬丁的計劃的第一階段要實行了。

    萊蒂站在馬丁的辦公室裏,跟他演練了最後一次,再取出鏡子確保自己的妝容完美無瑕。

    想到自己等等要做的事情,她的心髒又再次猛烈地跳動起來。還好早上沒吃早餐,不然這會她肯定要緊張得吐出來了。

    “你清楚自己要說些什麽了嗎?”

    “是的,非常清楚。”

    馬丁滿意的點點頭,打量了一下她的造型,很完美。他指了指窗外,再道:“現在門口有一批記者在等著你,接下來就看你的表現了。”

    看出窗外,就會發現樓下公司門口有好些記者提著單反相機在這嚴寒的天氣裏守候,有幾個人等的太無聊在彼此交談,一張口嘴巴就吐出白煙。

    “記往,不用迴答的問題就別迴答。”下一刻他又收起了笑容,鏡片上倒映著黑發女孩的身影。經紀人神色凝重,向他的客戶伸出手:“記得我們之前說過的嗎?all in or nothing.”

    賭上一切,非勝即敗。

    萊蒂低頭看了看馬丁的手,辦公室裏隻剩下輕輕的唿吸聲。

    半晌,女孩穩穩的握上他的手掌,灰眸的深處裏彷佛有著什麽在破繭而出,閃爍著不滅的光芒。

    “all in or not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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