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行進到金陵郊外一處小山丘附近,由於地形原因,隊伍的行進速度進一步放緩。


    朱樉雙膝盤起,靜坐在木質的囚車之中,身上綁著鐵鏈。這都是他自己的要求,而暴昭和李景隆也沒有刁難他,不但每日的吃食和熱水都是足量,還給他穿上了厚厚的棉衣。以朱樉從小就強壯的體魄,即便是臨近年關的這個時間,寒風之中,朱樉也尚能堅持。


    此刻,朱樉吃飽喝足,正在閉目養神。


    忽然,他聽到木質的柵欄傳來“啪嗒”一聲,同時感受到囚車的巨大震動。


    朱樉抬頭一看,精神為之一振:“是你!”


    沒錯,現在站在他頭頂——囚車的牢籠之上的人,正是半個多月前,給了他那幾張卡的男人!


    而在隊伍的最前頭,騎在他那匹高大的大宛馬上的李景隆,也早已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在囚車和隨行馬車四周護衛的士兵也訓練有素,發現不明入侵者,立刻拿出背後的半自動步槍,將槍口對準了那個人。


    “不想我腳下的這個人發生意外的話,就不要輕舉妄動。”那人說道。


    這種情況,其實早就在李景隆的預料之中。他右手握拳,緩緩舉起,示意部下不要行動,先收起武器。


    “不要傷害秦王殿下,其他的事都可以商量。”李景隆騎著馬,緩緩接近囚車之後,喊話道。


    在這個距離上,李景隆才能仔細觀察起這個人。此人身材高大魁梧,身高估計超過一米九。方形的國字臉,五官輪廓硬朗正氣,膚色黝黑,但是眉宇間透著一絲狡詐??,很難說,此人究竟是好是壞。


    “據說,你就是李文忠的兒子?”那人忽然問道。


    “沒錯,我是曹國公李景隆,家父岐陽王李文忠。莫非閣下與家父有所淵源?”李景隆自報家門,隨後問道:“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據說令尊當年叱吒沙場,未嚐一敗,是我所敬佩的男人之一。”那人說道:“不過,我是誰並不重要。我今日前來,是要帶走一個人。”


    “帶走一個人?”李景隆大惑不解:“我這裏都是秦王和他的家眷,難道還有閣下所感興趣的人?”


    “我要帶走的,是。。。呃啊!!!”


    沒等這人說完,就發出一聲慘叫,整個人飛了數米,砸到了一輛馬車的車頂。而囚車的車頂之上,另一個人取而代之。


    “大明的京師之地,容不得你談條件。”


    “太孫殿下!”李景隆看清那人之後,既驚又喜。


    原來,華英雄收到李景隆的匯報之後,已經推測出敵人會選擇在押送途中出手。研究過沿途地形之後,華英雄確認了幾處可能的伏擊地點。不過前幾日,敵人都沒有現身。今日,隊伍就要進入金陵城,再不出手,就沒有機會了。因此,華英雄料定敵人會在這裏發動襲擊,便率人提前在此設伏。


    剛才那人忽然出現在朱樉囚車的車頂,實際上控製住了朱樉的生死。


    雖然這次行動,朱樉是自願作為誘餌,不過華英雄還是必須保證他的安全,否則無法向老朱和各地藩王交待,同時,也愧對了大本堂裏秦王世子朱尚炳的請求。


    對方占據絕對有利地形的情況下,進行談判是非常被動的。因此,華英雄趁李景隆跟那人交談的時機,開啟了斯安威斯坦,以常人眼中近乎“瞬移”的速度躍上囚車,一腳將那人踹飛。


    本來自覺生死未卜的朱樉,此刻看到大侄子親自出手解救自己,心中頗為感動。再聯想到此前鳳陽時的談話,朱樉可以確定,日後大侄子登上那個位置,他們這些藩王就算有行差踏錯之處,大侄子也絕不會故意借題發揮,雖然肯定不會像父皇那樣偏袒包庇,但是一定會秉公處置。這樣,對他們也算是不錯的結果。


    正在朱樉想這些八字沒一撇的事情的時候,華英雄忽然發話了。


    “二叔,您不介意我站在這上麵跟那個人談判吧?”華英雄語氣略帶戲謔的說道:“雖然是為了保護您的安全,不過畢竟是站在您頭上,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這個啊,哈哈哈。。。無礙無礙!”朱樉沒想到竟然是說這事,瞬間大笑不止:“你是皇太孫,是君,我是臣,按理說,你就該在上麵站著!”


    “那麽我就再多站一會兒了!”華英雄也笑道。


    攻守瞬間易勢,那人躺在馬車頂上,捂著被踢中的胸口,顯然有些吃疼。


    他看了看身下的馬車,似乎察覺到一些東西,眼神中顯露出驚訝之色,不過很快就恢複如常。而他心中,亦有了新的打算。


    李景隆見此人似乎跟自己父親有舊,試圖問清來由,於是問道:“太孫殿下,此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華英雄隻是微微一笑,說道:“這件事,不應該由我來迴答。”


    今天似乎每個人都是謎語人,李景隆倍感迷惑。就在他懷疑人生之時,更加讓他懷疑人生的事情發生了!


    一個蒼老而威嚴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這個聲音他非常熟悉!


    “九江,你們這代人,不認識他,也情有可原。”


    李景隆調轉馬頭,赫然發現——朱元璋竟然騎著禦馬出現在這裏,身後是大批錦衣衛作為隨侍!


    “皇爺!”李景隆手忙腳亂的跳下馬,行禮道:“微臣參見皇爺,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旁馬車裏的暴昭聽到這個響動,也趕緊鑽出來站到一邊行禮。


    附近的士兵,確認了馬車頂的那個人無法逃脫太孫殿下的追擊範圍之後,也紛紛下馬向朱元璋這邊行軍中的單膝跪拜禮。


    “今日諸位都有公務在身,速速起來吧!”朱元璋抬起雙手,示意眾人迅速迴歸崗位。


    李景隆迅速分析了當前的狀況,既然太孫殿下說明了不會迴答這個問題,那麽,要解答自己疑惑的人,肯定就是皇爺!說不好,皇爺就是為了裝這一波,才禦駕親臨的!


    身為八麵玲瓏的代表,李景隆自然知道此時該怎麽做。隻見他再次拱手,向朱元璋提問了:“皇爺,此人究竟是何人,為何會認識我爹?”


    朱元璋見李景隆這麽會來事,心中頗為滿意,順勢解釋道:“洪武五年,俺下旨進行第二次北伐,力圖將北元徹底逐出大漠,永絕後患。”


    “皇爺說的那次,微臣也知道。”李景隆說道:“當時中山王徐將軍坐鎮中路軍,宋國公馮將軍坐鎮西路軍,家父則坐鎮東路軍。西路軍的馮將軍一路高奏凱歌,家父的東路軍則有得有失,總體算是不錯。而中山王的中路軍。。。”


    李景隆說順了嘴,還好及時打住。繼續說下去,可是十分得罪人的事情。好在皇爺今日要裝這一波,此事由皇爺續上,絕對不會有問題。


    “中路軍的徐達,在嶺北之戰中慘敗而歸,這也是他生涯中最慘痛的失利。”朱元璋說道:“好在徐達及時止損,沒有試圖翻盤而冒進,地方主將也投鼠忌器,沒有追擊撤退的徐達。”


    “皇爺,您說這些,難道是。。。”李景隆想到了那個可能,心中不禁駭然。


    “沒錯!”朱元璋正色道:“馬車頂上的那個人,就是當年敵方的主將,俺稱之為天下奇男子的人——擴廓帖木兒,或者叫王保保!”


    “什麽?!”此話一出,在場除華英雄之外,李景隆、暴昭,乃至朱樉,皆是驚訝不已。


    看來他們這個樣子,華英雄知道,接下來就是解釋自己所擅長的領域了:“關於黑暗決鬥,相信各位都有所耳聞。”


    眾人聽到“黑暗決鬥”這幾個字,再度震驚。


    而李景隆,又是最快反應過來的。當年他擔任萬壽杯的轉播導演,目睹了準決賽和決賽中發生的事情,已經知道黑暗決鬥原委。而當時襲擊賽場的,正是從那個世界複活,與朱元璋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韓林兒。


    暴昭礙於身份,不好說什麽。不過,朱樉就在華英雄腳底下,所謂近水樓台,當然要問個究竟。


    “大侄子,黑暗決鬥我是聽說過,但是這跟王保保又有什麽關係?”朱樉不解道:“說起來,王保保還算是我的大舅子,不過,我卻從來沒有見過他。”


    “目前大明所經曆的黑暗決鬥,通常都是由黑暗力量複活與我們有故事的強者,以雙方的生命為賭注來向我們挑戰。”華英雄解釋道:“同時,也有被複活之人,將擁有黑暗力量的卡片交給其他人,放大那些人心中的黑暗麵,以達到控製這些人,或者擾亂我們視線的目的。”


    “也就是說,王保保當時給我那些卡,就是要攪亂我的秦藩!”朱樉恍然大悟:“難怪這段時間,我過的人不人鬼不鬼,心中一直都是糾結的狀態!”


    “二叔已經做得很好了,還能在決鬥中保持一定的理智。通常持有這樣黑暗卡片的人,身心都會被汙染,進而在決鬥中進入癲狂的狀態。”華英雄說道:“這樣的情況,我已處理過多次。今日我專程前來,就是為了對付那人。”


    “原來如此!”朱樉說道:“既然他是王保保,那麽剛才他說要帶走的人,難道說就是。。。”


    “沒錯,他要帶走的人,肯定就是你的正妻,王保保的妹妹——王氏!”朱元璋說道。


    眾人寒暄之時,王保保也終於爬了起來。


    “原本隻想將妹妹帶走,結果引來了大魚麽。。。”王保保表情意味不明的說道。


    “王保保,當年俺對你頗為欣賞,還將你的妹妹許配給俺家老二樉兒,意圖將你收之麾下,結果你對俺可是不聞不問啊!”朱元璋迴憶著當年的舊事,一陣唏噓。


    “許配?”王保保對這種說法不屑一顧:“按照你們中原人的習俗,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跟我們兄妹非親非故,又有什麽立場去給我妹妹指派夫婿?”


    此話不假,朱元璋一時之間也無從反駁。


    想了想,朱元璋死皮賴臉道:“你說的也在理。不過當時你妹妹已經被我請到了金陵城,你又遠在漠北,終身大事不可不察啊!”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這麽做,不僅毀掉了我妹妹的幸福,也毀掉了你自己兒子的一生!”王保保不愧是一代豪傑,此話一出,簡直殺人誅心:“這次我在秦王府活動,就是要讓你兒子認識到這個包辦婚姻之荒誕。就算是掌握在你手中的人,也有追求婚姻幸福的權力!”


    麵對這個說法,朱元璋無法再作狡辯。自己的二兒子,自從娶了王氏,斷絕了任何念想,就一直渾渾噩噩。後來,更是試圖在鄧氏身上找補迴來,在藩地的行為愈加暴虐。最終兒子因暴虐被反噬而死,兒媳也被軟禁後殉葬,這樣的結果,絕非是當初朱元璋所設想的。


    而朱樉此時,卻感覺到巨大的共鳴。要他與一個斷絕自己前程的人朝夕相對,實在是莫大的煎熬。他多麽希望,當年他有自己選擇的權力。可惜他身在皇家,一切都是以父皇的意誌為準則,根本就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唉,這確實也算是一段孽緣。”許久之後,朱元璋歎了口氣,說道:“俺之前看過一個電視劇,裏麵就有以你妹妹為原型的角色。那個電視劇裏,你妹妹敢於掙脫傳統的束縛,最終通過自己的努力找到了幸福的歸宿。既然當年俺對你頗為欣賞,而對你妹妹也確實做了錯事,今日,俺也想給你們一個機會。”


    朱元璋說的電視劇,當然就是之前追過的《倚天屠龍記》了,趙敏跟張無忌退出江湖,隱居冰火島的結局,對於當事人來說也算是幸福的事情。


    王保保不知道什麽是電視劇,也不懂為何朱元璋要說這種奇怪的話,不過,“給個機會”卻是實實在在的。


    “你想要怎樣?”王保保問道。


    “相信那個黑暗力量,針對的目標是俺大孫。雖然你今日隻想帶人走,不過,應該不會介意順便完成那個力量給你的任務。”朱元璋說道:“不如你跟俺大孫決鬥,如果你贏了,就讓你把人帶走。”


    “如果我輸了,我自然也就不會再存在於這個世上。”王保保說道:“很公平。事不宜遲,現在就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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