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聚攏的人越來越多,美婦抽泣的聲音像看不見的絲線,牽扯著眾人的注意力。

    丘從語覺得心裏有些發慌,說不出來的慌。

    這事太巧合了,就算她真的是原身親媽,當年的事暫且不說,這麽多年了都沒找來,說明這個女兒可有可無,而現在,現在偏在這裏做出一副悲情的樣子……

    眼前閃過那個小男孩兒白得幾近透明的臉,丘從語心裏有了猜測。

    也許……不是想補償了,而是他們的寶貝兒子需要自己的幫助,需要這具流淌著同樣血液的身體。

    眸光微閃,丘從語一字一句說道,“我不需要補償,我現在很好,不會跟你走的。”

    裴雲捏著手絹擦拭淚水的動作一頓,心沉了沉,然後緊緊拽住丘從語的手,帶著哭腔說道,“汝汝,迴家吧,你總歸得迴你真正的家啊。”

    周仁拉開小孩兒的手,眉宇的冰冷像鋒利的冰,紮得人疼。

    “凡凡說了不走。”

    裴雲慢慢掃視了眾人一圈,或疑惑或冷漠,那個眉眼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孩子巋然站著,臉上無動於衷。

    裴雲蒙蒙水霧的眼睛低垂,聲俱淚下地說了起來。

    “十七年前,當時因為小人迫害,我丈夫被罷免了職位,那年形勢嚴峻惡劣到什麽程度,想必大家應該都是有所耳聞的。

    無奈當時我剛生下汝汝,偏偏嚴家在鎮上舉步維艱,隻怕保全不了她,這才忍痛送了人……

    這些年,日子也好起來了,可是汝汝卻一直找尋不到下落,這麽多年了,我唯一的心願就是一家人能團團圓圓地在一起。

    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位合格的母親,很多東西已經無法彌補,可是,我隻希望汝汝她能我個機會,至少去見見她爸爸,去看一眼那個家……”

    這番話,說得很討巧,也很讓人動容。

    村裏的人一開始沒出聲,就是因為裴雲這個當媽的來得突然,而且竟然能舍得賣了自己的親女兒,對此沒什麽好感,沒幫著阻止不過是怕惹上麻煩罷了。

    而現在裴雲一番哭訴,也解釋了前因後果,狠心無情的母親立刻變成了被逼無奈,愛女心切的形象了。

    凡是有孩子的人都能理解失去孩子的痛苦,所以有些女人被說動了,臉上盡是同情,沒了之前的漠然。

    車裏一直坐著沒動的司機,著急地下了車,虛虛扶住看起來哭得可能會暈倒的裴雲,說道,“夫人,您別太傷心了,您身體常年不好,再哭下去舊疾複發了老爺會擔心的……”

    裴雲朝司機遞了個眼色,淒然地垂著眼,喃喃到,“汝汝她……不認我這個媽……”

    司機為難地看了眼丘從語,猶豫了下,還是開了口,“小姐,裴夫人她找您很多年了,日日茶不思飯不想,身體也因為這事落下了病根兒,哪怕您不想認她也好,但是至少迴一趟家,圓了她的念想吧……求您了……”

    丘從語冷笑了一聲。

    這兩人說辭倒是準備得周全,一唱一和,哭得讓人我見猶憐,演技不說多差,至少看起來倒是像模像樣的。

    她費盡心思,神情焦急,迫切地想讓自己迴去,看來這也間接地證實了自己猜想,或許那孩子的病拖不了了。

    沒有人,能對著十幾年沒見的陌生人有那麽多劇烈的情緒波動,哪怕,那是個十幾年未見的親人。

    裴雲這做作的樣子真讓人惡心,自己要是真去了,指不定什麽事兒等著自己呢。

    裴雲見村民表情有所鬆動,也明白這事不可能一次就成了,於是退而求其次。

    低聲哀求道,“汝汝,你現在不想跟媽媽迴家也成,但是媽媽明天還會來看你的,你到時候可以試著多和媽媽說些話嗎,至少……別再這麽排斥我……”

    周仁看出小孩兒的不耐煩,推拒了司機送過來的東西,丟下一句,“別白費功夫了”,拉著小孩兒轉身就走。

    裴雲掩麵垂淚,失魂落魄地坐著小洋車離開了。

    引擎啟動的聲音離得遠遠的也能聽到,車輪揚起了一屁股的塵土,隻留下兩道印子,慢慢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

    村裏一下就炸開鍋了。

    有好事的在李軍家門口遊竄,扒在黃泥巴牆院上,問李軍,那孩子當初是從大戶人家買來的嗎,李軍隻是抽著旱煙,砸吧砸吧著煙嘴兒,不說話。

    倒是王燕,叉著腰,一臉神氣的樣子,趾高氣昂地扯著嗓子說到,“那可不!我們才不是從人販子手裏買的,隻不過當初答應了人家這事兒不方便說……”

    李軍趕緊撞了一下王燕的胳膊,壓了壓眉毛讓她別話多。

    那人也隻是隨口問問,沒多想,拉扯了幾句別的就走了,本來就是湊個熱鬧的人,自然不會細想這個故事有什麽漏洞……

    周仁心裏亮堂著。

    隻怕李軍一家早就被收買了,串通好了氣兒的。要是李軍兩口子當初真的是從有錢人家手裏買的孩子,隻怕得好吃好喝地供著,而不會鬧成這個樣子了。

    這家人來者不善,隻怕不是那麽簡單地想接小孩兒,所謂彌補不過是好聽的由頭罷了。

    方文知道這事的時候正在地裏給剛種的冬白菜種子潑水,聽說凡凡的家人找來了,手裏的舀子沒端穩,冰冷的水潑了自己一身。

    方文扔了舀子,低頭,抹了抹身上被水漬浸濕的地方,說道,“我迴去換件衣服”,便急匆匆地往家裏趕。

    那個傳話的人隻是歎了口氣,搖著頭,心說這都算什麽事兒啊。

    看得出方文對凡凡那姑娘是真心實意的愛護,可是這親生媽都找上門了,能怎麽辦呢……

    方文進了院子,看到小孩兒呆呆地坐在桌前,神色懨懨,自家兩個兒子坐在旁邊,眉毛蹙著,有些嚴肅,誰都沒說話,安靜得不自然。

    “凡凡……方姨聽說剛剛的事了。”

    丘從語抬頭,看到方文衣服濕了一大灘兒,說道,“阿姨,天冷,快先去換身衣服,我沒事兒的。”

    方文笑了笑,應了句“好嘞”,轉身進屋。

    “係統?”

    ……

    “吱吱?”

    “怎麽了?”

    丘從語皺了皺眉,“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你沒發現任務已經快完成了嗎?”

    係統的聲音像一道讓人心裏發顫的催命符,丘從語打開計數器一看,果然……

    丘從語低垂著眼,睫毛遮住了其中情緒,“所以……這是你安排的?”

    係統沉默了會兒,說道,“與我無關,是這個世界自己運轉的,再加上你這個變數,所以會走向什麽樣的結局,我也不知道,但,你很快就得離開了。”

    丘從語嘴角有苦澀蔓延開來,又是這樣。

    不過,這次,自己想趁著還有時間,好好地道個別。

    方文換了一身衣服出來,就見凡凡看著自己的眼神泛著水光,很柔,帶著不舍。

    方文心裏悶悶的,摸了摸小孩兒頭,安慰道,“凡凡別擔心,隻要凡凡不想走,誰來,方姨都不會讓她帶走你的。”

    周福猛地一拍桌子,說道,“小賴皮既然是我們家的人,那就不準走,有錢又怎麽樣,總不能強搶孩子吧!”

    周仁桌下的手就沒鬆過,轉了轉心思,說道,“凡凡,這事不簡單,相信哥,會解決好這事的。”

    三人話裏話外的關心,讓丘從語覺得自己被溫暖淹沒,好像能溺斃在這心悸的溫柔裏。

    “我喜歡這裏,我不會迴去的……”

    小孩兒的聲音有些喑啞,鼻音有點重,隻是埋著腦袋,纖長的睫毛投下陰影,神色不清。

    “吱吱?”

    “說。”

    “我希望,這次可以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離開……”

    係統啞然,半晌,應了一聲。

    晚上睡覺的時候,丘從語等院裏沒了動靜,輕輕地拉開門,張望了四周,悄悄跑了出去。

    周仁一直聽著隔壁動靜,見小孩兒往外跑,悄聲跟了上去。

    丘從語跑到丁誌家,撿起小石頭扔他的窗戶。

    石子落在木門上,發出悶響。

    第一次,沒有動靜,第二次,丁誌拉開了窗,朝著屋外望去。

    丁誌看到小孩兒站在月色下,站在寒夜裏,孤零零的,看著就讓人心疼。

    丁誌小跑出去,目光一寸一寸地打量著小孩兒,像要彌補這些日子沒見的思念,心髒跳的很快,在安靜的夜晚,自己聽得很清晰。

    “凡凡、你怎麽來了?大晚上的多不安全……”

    丁誌聽說了今天的事,對小孩兒的心疼像是密密麻麻的爬山虎,包裹了一顆心。

    丘從語看著愣頭愣腦的男孩,神色平靜地說道,“突然想來看看丁誌哥。”

    丁誌臉一紅,激動得握緊了拳頭,背在身後,連聲音都帶著顫抖,“凡凡能想到來看我,我很開心,隻是今天晚了,有什麽事,明天哥來找你,現在,還是讓哥送你迴去吧。”

    丘從語退了一步,避開丁誌伸過來的手,嘴角微微綻放出一個笑,“丁誌哥,謝謝你……”

    小孩兒沐浴在泛著冷光的月色中,笑容看起來很美,美得很虛幻,像是下一刻就會消失。

    說完,她轉身跑開了,消失在夜色裏,再也沒有蹤跡。

    丁誌的手還在空中,沒有收迴,隻是心頭突然一跳,眉毛不自覺皺成了一團。

    周仁看著小孩兒慢慢走在田埂路上,周圍是幽黑的田野,上麵附著著銀光,她像黑白畫卷裏的人,沒有生機,滿身的失落與絕望。

    周仁唿吸一窒,覺得自己抓不住此刻眼前的少女,她好像頃刻間就能消失在這安靜的夜色裏,存在、或是消無,好像都有可能……

    周仁突然想起那個夢,連靈魂都在恐懼,自己、不想失去!

    周仁大步上前,緊緊地從身後擁著小孩兒。

    真正的,第一次的擁抱。

    丘從語聞到熟悉的味道,沒有推開,隻是沉默地站著,感受著這一刻的真實。

    也許,逃避了那麽久,還是逃不掉……內心最真實的聲音……

    周仁感受著小孩兒的溫度,鼻尖是小孩兒身體的馨香,淡淡的,好像她這個人,淡淡的,沒辦法抓住,卻又在自己空白了二十幾年的生命中留下一抹濃重的色彩。

    迴去的路,依舊寧靜,隻是,這次,有人牽著自己的手,不再冰冷。

    王青青再次見到李凡凡的時候,正是那嚴夫人跑村裏最頻繁的那幾天。

    李凡凡有個親媽,一直央求她迴去,這事現在誰都知道,見怪不怪。

    大家心說,李凡凡會跟著那女人迴去的。

    因為,沒有誰拒絕得了親生母親的哀求,更別提那還是個條件一等一好的家庭。

    王青青不知道李凡凡會不會迴去,但是自己是不相信那位嚴夫人做出的那副深情樣子的。

    隻要細想一下,都會知道這其中的事哪有那麽簡單,不過這也不關自己的事兒,幹嘛操那閑心。

    隻是,當天下午王青青在屋裏繡那塊已經快要完工的蘭花帕子時,忽然聽到了敲門聲。

    開門看去,屋外站著的赫然就是最近處在風尖浪口的李凡凡。

    王青青嗤了一聲,撫了撫耳邊的頭發,風情萬種。

    正準備開口嘲諷下她,抬眼,撞進一大捧淡粉色、散發著清香的芙蓉花裏。

    花開得正豔,很新鮮,枝丫還帶著翠綠,泛著生機,在已經凋敝的初冬看起來很亮眼。

    王青青怔住了,這個時節上哪兒去找的芙蓉花?

    看這樣子是野生的,除了大山裏估計有,別的地方早就看不見影子了。

    丘從語語氣輕快,“青青姐,送你的。”

    芙蓉花的花語,純潔。

    王青青有些不自然,但是小姑娘抬頭看著自己的眼睛,裝著滿滿的真誠,自己的身形倒映在她黑亮的瞳孔裏……

    別扭了會兒,王青青還是接過了花,眼裏的喜歡很真切,卻嘴硬著說道,“你別以為接了花就代表我以後會喜歡你,哼!”

    聽到小孩兒嗯了一聲,王青青臉上的表情更放鬆了,耳尖也有些泛紅,而後,轉身進了屋。

    當天,丘從語自己去了馬家村,沒讓人跟著,因為就想好好地和女主道個別。

    係統說了,已經沒多少時間……

    於妍妍的家還是那麽古樸而有韻味,除了門前的綠色淡了些,其他的倒是都沒變。

    於妍妍沒想到自己開門正好看到李凡凡站在門外,延伸的巷子很清冷,她就站在那裏,眼神有些空洞。

    “凡凡。”

    丘從語迴頭,心說,真巧。

    於妍妍自然也聽說了小孩兒的事,隻是,這種事的抉擇還在於她自己,旁人是做不了決定的,所以自己也隻是觀望著,沒有插嘴這事。

    沒想到,她卻突然一個人來找自己了。

    “今天你一個人來的嗎?”

    丘從語接過熱開水,捂著冰冷的指尖,唔了一聲,然後問道,“於姐姐問徐少爺了嗎?”

    於妍妍沒想到小孩兒一開口就問到自己和徐雷的事,臉色有些不自然,眨了眨眼睛,低聲道,“問了……就像凡凡說的那樣,原來我和他小時候見過……”

    丘從語喝了口燙水,順著食道進入胃裏,好像連心都有些暖了。

    “他好奇怪,每次來找你都會笑得那麽開心,但是見到你了又老是說些討人厭的話……”

    於妍妍聽到這句話,動作一頓,紅唇微抿,熱水氤氳了她的眼睛,思緒不明。

    丘從語目的達到,也不再多說,這種事點到為止即可,說再多也得當事人去體會。

    自己這一趟除了道別,更是希望他們可以再了解彼此一些。

    這並非生硬地拉郎配,而是希望,合適的人,有心的人,能少走些彎路,少受些苦難……

    迴去的路上,丘從語在村口遇到了房紹。

    房紹倚著一棵樹,姿勢慵懶,眉宇間卻是少見的正經,穿了件藍色外套,黑褲子,還是那麽俊郎。

    “聽周仁說你又跑馬家村去了?”

    丘從語點了點頭。

    果然很巧,都齊了,也不用自己再跑一趟了。

    房紹換了個姿勢,桃花眼眯著,看起來很勾人,“你還真是愛往於妍妍那兒跑。”

    丘從語沉默。

    “我看你好像也挺煩你那親生媽的,要不然跟我走吧。”

    小孩兒疑惑地看著自己,房紹接著說到,“我快迴學校了,我老師那邊正好缺個助手,你可以去玩玩兒,順便避開一段時間,怎麽樣?”

    房紹說這話的時候,底氣不足,細長的手指頭在樹後摳啊摳的,內心的忐忑,像凹凸不平的樹皮。

    丘從語很感謝房紹的好意,但是搖了搖頭,拒絕了。

    房紹表情未變,笑了一下,喃喃道,“下次迴來,也不知道你還在不在……”

    丘從語沉默,房紹臉上的笑越來越大,到最後眯起的眼看不清情緒,說道,“早點迴去,這幾天我還不走,有事可以來找我。”

    丘從語看著房紹的背影,視線開始模糊。

    和往常一樣,第二天,裴雲又來了。

    隻是這次,中途來了幾個警員,說是接到舉報,菜頭村有販賣人口的案件。

    看熱鬧的人一哄而散。

    按照法律,周家不算正經的收養,因為沒有手續,而李家不算販賣人口,因為是受人之托,最多算寄住。

    因為巡捕的幹涉,丘從語被要求帶到鎮上的巡捕局,再看看具體怎麽處理。

    看到了裴雲眼中的精光一閃而過,丘從語心裏明了。

    這次,自己是躲不過了。

    裴雲驚恐地哀求著警員,說自己是李凡凡的親生母親,可以先帶她迴家裏安置著,再等候傳喚,那警員想了想,答應了。

    丘從語嘴角弧度冰冷,開口說到,“我可以隨你迴去,但,我得先迴趟家。”

    裴雲見丘從語竟然鬆口了,眼淚立馬收了,雪白的帕子擦拭著眼角,看起來一副讓人心疼的慈母樣。

    嗬,還真是……讓人作嘔呢,這幾個巡捕不就是她請來的嗎……

    丘從語迴自己的小屋,摸了摸睡過的床,然後認真掃視了一圈院子,目光深深,像要記住一切。

    最後,丘從語一一擁抱了周家三人,每擁抱一次,心就像被鈍刀子割著,拉扯硬拽,生疼。

    周仁抹去小孩兒臉上的淚,說道,“凡凡放心,我一定會親自來帶你迴來的。”

    丘從語埋頭在周仁胸前,悶悶地嗯了一聲。

    周福連連咒罵,急得跳腳,丘從語拉住了暴躁的周福,甕聲甕氣道,“阿福哥,沒事的,這是我家,我、會迴來的……”

    最後那句話的聲音很低,丘從語閉眼,這句話……像在自欺欺人……

    離開的時候,丘從語坐在皮質的墊子上,看著車後鏡裏越來越小的三人,直到變成模糊的黑點,然後被林子遮住,再也看不見。

    冰涼的淚砸在手上,心上……

    丘從語對嚴家一點興趣都沒有,甚至覺得這個家的人虛偽自私至極。

    係統說過,原身並不是被迫送出去的,而是因為是個女孩。

    那年,形勢雖然嚴峻,但他嚴家卻還沒到站不住腳跟的地步,不過是因為一直想要的是男孩兒,加上原身剛出生時體質很弱,估計很難活下去,這才轉手給了人販子。

    後來聽說賣給了一戶姓李的人家,不會住在這個城市,這才放了心。

    直到後來又懷了嚴程程,嚴家逐漸把原身忘得幹淨。

    如果不是因為嚴程程心髒有問題,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他們不會想起還有個女兒。

    那天自己到醫院做檢查,偏偏碰巧就遇到了一家三口,後來裴雲因為自己的樣貌,起了疑心,派人打聽後,這才起了哄迴自己,給嚴程程做心髒替換的想法。

    嗬,真是一位愛子情深的好母親,隻是一家人的作態未免太過醜陋。

    丘從語看著精心布置過的房間,淡淡的熏香,柔軟而絲滑的被褥,梳妝台寬大漂亮,處處透著精致。

    和自己在周家的房屋很不同,這就像個樣板房,很華麗,卻冰冷空洞。

    比起周家那間溫馨小屋,這房子像個牢籠。

    晚飯的時候,丘從語坐在長長的餐桌上,麵無表情地埋頭扒飯,也不吭聲。

    嚴正風睨著對麵的女孩,眉頭皺了又皺。

    裴雲假惺惺地給自己夾菜,偏偏夾到了自己最不喜歡的菜也不知道,而嚴程程總是會歪著腦袋打量自己。

    一頓飯,除了裴雲刻意地噓寒問暖,沒人開口。

    吃完飯,傭人上了茶,嚴正風突然開了口,“以後你就住在家裏了,你弟弟他生著病,要多讓著他。”

    裴雲一邊打圓場,說著些兄友弟恭的例子。

    嚴程程歪著腦袋,看著對麵那個和自己有幾分相像的人,脆生生地問道,“爸爸?她就是給我換心髒的人嗎?”

    嚴正風看著小男孩兒的眼神很溫柔,嗯了一聲。

    丘從語撇了撇嘴角,也不在意。

    裴雲見丘從語對這話也沒什麽反應,表情冷漠,趕緊解釋道,“汝汝,你弟弟他心髒有問題,隻有你這個當姐姐的才能救他啊,他還小,你們都是親人,你肯定也不忍心看著他被病折磨的是嗎?”

    丘從語嗤笑了一聲,在壓抑又安靜的大廳裏,這聲音格外刺耳。

    嚴正風臉色驟變,目光充滿了不屑,語氣像在施舍,“你以為,你憑什麽能進這個家?你最好有點自知之明,否則,你什麽都不是,你以為你有選擇的餘地?!”

    丘從語聽了這話,慢慢咧嘴,笑了笑,然後猛然摔了桌上的茶杯,滾燙的茶水濺落一桌,嚴程程被嚇得尖叫起來。

    嚴正風臉色陰沉,喊來了傭人把丘從語拉上樓。

    丘從語目光死死地攫著三人,笑容輕蔑,從喉嚨裏擠出一句,“嗬,你們休想如願……”

    裴雲抱住嚴程程,輕聲安撫著自己的寶貝兒子,看著丘從語的目光終於褪去了虛偽的慈愛,那雙美目,隻有高高在上,和冰涼。

    “願不願意,現在由我們說了算。”

    傭人身形高大,抓在胳膊上的地方,疼的丘從語直抽氣。

    被一把摔進房裏,丘從語好半天才從疼痛中緩過來,坐在硬質的木地板上,丘從語覺得心都是涼的。

    才剛離開,就開始想念了呢,想念那溫暖的家,想念那溫柔的人……

    “正風,那死丫頭看這樣子估計是很難自願簽署手術自願書了,怎麽辦?”

    嚴正風看著眉尖微蹙,滿臉晶瑩淚水的裴雲,心有些疼,輕輕握住了手,安慰道,“阿雲,沒事的,她再強也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孩子罷了,餓上幾頓,或者給她些甜頭,沒什麽不願意的。”

    裴雲淚眼一亮,看向床上安詳睡著的嚴程程,神情溫柔至極。

    ……

    “係統,我想他們了……”

    丘從語虛弱地蜷縮在牆角,渾身無力。

    胃裏的空虛叫囂著饑渴,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迅速地衰敗,丘從語的視線已經有些模糊了,看什麽都帶著重影,甚至耳邊一直能聽到盲音。

    係統看著丘從語慘淡青白的臉色,視線渙散,覺得胸口像壓了石頭,有些喘不過氣來。

    “再堅持下,快了。”

    丘從語看了看滿屋子堆著的名貴飾品,閃著刺眼的光,桌上食物散發誘人香味。

    怎麽那麽傻,選擇了絕食呢?

    不過,當時那裴雲說話那麽難聽,自己不做出點樣子,才叫被人踩在了腳下。

    都說人活著就是為了爭那一口氣,為了那口氣,還是再堅持下去吧……

    夜裏,寒氣襲來,冰冷月光從窗外傾瀉而入。

    丘從語的身體已經僵硬了,所有的感官好像被凍住了,隻有麻木。

    “係統。”

    “我在。”

    “我、我想見他,我想見他最後一麵……”

    丘從語的視線死死地看著窗外的月亮。

    月亮不圓,很亮,不管什麽時候,它都無動於衷地掛在天上,自己在不同的時空,抬頭,都能看到它。

    “我想見他……”

    丘從語閉上眼,有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

    她喃喃地重複著這句話,係統隻能沉默。

    突然,地上癱坐著的人動作迅猛地跳了起來,死命地用手肘撞擊著玻璃窗。

    “咚!咚!咚!”

    係統聽到聲響,看著丘從語魔怔的樣子,頭皮發麻,大聲喝道,“你幹什麽!”

    丘從語沒說話,隻是一下接著一下,專注地撞擊著堅硬的玻璃,好像感受不到疼痛。

    嘩啦!

    終於,玻璃落在窗外,屋內,和地麵親吻,聲音刺耳。

    丘從語爬到窗台上,看著天上的月亮,嘴邊的笑容很淡,低語到,“我以為……我做好了離開的準備、可是……離別從來都是痛苦……無盡的痛苦……”

    係統不敢置信,喉嚨哽住,“你……”

    丘從語說完,閉上了眼,纖長睫毛掛著晶瑩的點點淚珠。

    她麵色平靜,縱身一躍,像一片失重的雪,墜落在地上,綻開暗紅色的花……

    夜色的靜,被尖叫聲打破……

    丘從語再次睜眼,是在一條光線有些昏暗的巷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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