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玉瀚慚於承認,其實他最初要納雲娘為妾是因為憐憫她,然後再被打動卻是□□,他壓抑了好多年的男人本性突然爆發了,就在他以為自己能夠永遠控製自己的一切的時候。

    事後想起那時的自己,湯玉瀚都覺得可笑,他竟然被人騙了,被一對略有些小心機的鄉下愚夫愚婦騙了。

    他們說杜雲娘仰慕自己,他信了;他們說杜雲娘讓他再等些日子,他信了;他們說她非要一台妝花織機不嫁,他也信了;他們說讓他再等等,她會去找他,他更是信了……

    明明如此簡單的謊言,對於經曆了大風大浪的他來說,完全應該分辨得出,但是他就是信了。湯玉瀚自己迴想起來,覺得真正的原因就是自己情願相信,因為他動了情。

    看著她從船上嫋嫋娜娜地走下來,他真是滿心歡喜,恨不得不出門了,迴到房中去等她,可是那時的他用了尚存的一絲理智努力板住臉向她說了幾句話,然後漫不經心在河上轉了一圈,為了自己多保住些顏麵的,又過了些時辰,才迴了巡檢司,畢竟過去他已經讓步太多了,完全超出了他能對任何人的讓步。

    可是,當白白等了一夜又一夜後,他方才覺得有些不對了。但就是那時,他也沒有從所有的謊言中走出來,他從沒想過自己會被拒絕——事實上他真被拒絕了。

    杜雲娘的拒絕是湯玉瀚今生至此為止最大的挫折,比起先前的種種還要大,因為過去的許多並非是針對他自己,但是一個女人的拒絕,其實是對他本人的否定,而且就在他十分自信的時候,完完全全的拒絕。

    受到這樣大的打擊,他的理智讓他放棄,可他的心身卻不肯,他放下已經寫好的信,去了杜家村。

    後來的一切果真隻能是上天注定。而湯玉瀚也知道了,原來雲娘拒絕他的原因竟然是那樣可笑,若是當時她肯對自己說,他便早就答應了。

    如果說最初想納雲娘為妾的時候,他有幾分意動,那麽到了此時,他便是滿滿的十分了,他的身體,他的心神,都如此渴望著她,而其餘的一切,真算不了什麽。

    因為沒有了她,湯玉瀚不覺得活著還有什麽樂趣,就像他先前一般。

    事實也是如此,成親後幾個月他享受了一個男人能享受到的一切快樂,他也給予了雲娘同樣的快樂。

    當然,這期間他幾乎徹底忘記了京城、武定侯府,還有祖父。

    他知道自己在逃避,以為隻要不想,他們就不存在了。其實湯家就在京城,祖父也在京城,自己和雲娘早晚要麵對。

    雲娘一定以為她想到了事情最壞的一麵,但事實還是要更壞,祖父根本沒有承認雲娘,當然還有姑姑。而沒有他們的認可,將來會有很多的麻煩。

    比起嬌弱的雲娘想辦法要融入湯家,最後決定織錦積累家業贏得湯家人接受的這個傻辦法,自己一直瞞著她更不對,是時候應該告訴她了,畢竟他們將來要一起攜手麵對那一切。

    “雲娘,曹家的事並不假,曹夫人果真也是了不起的婦人,可是曹家不過是尋常的耕讀人家,與我們勳貴之家還是不同的。我們湯家家財無數,並不需要再置什麽家產,所以不要再夜裏織錦了。”

    雲娘完全不能理解,“那湯家需要什麽呢?”

    “湯家需要來自皇家的支持,”湯玉瀚趕緊又道:“你完全不必管的,都是我們男人的事。”

    見雲娘果然慒了,便又一點點地講給她,“勳貴世家與皇家的關係很密的,我祖父早年曾助當今聖上鏟除叛臣,穩固皇權,後來更是被親命的金吾衛指揮使,負責宮中守衛;我父親曾為太子太保,教導太子習武,我大哥曾為太子府詹事,鋪佐太子……”

    這一大串的官名聽得雲娘如墜霧中,她先前最常聽的便是巡檢、縣丞、縣令和知府,還有大家口中最常說的丞相、大將軍之類的了。可是她卻也聽懂了一點,湯家與太子關係很近。然後她便想起了一件早已經淡忘的事,“幾年前,官府在鎮上貼了告示說太子被廢了,”雲娘接著便記起有人說太子犯了大錯,所以被皇帝廢了,現在猛然醒悟了過來,“是不是太子被廢了,你們家才受牽連?”

    “不錯,”湯玉瀚點頭道:“當時我們家受到的波及最大,爵位被奪,我父親憂懼而死,我兄長被與太子一起囚禁在隆福寺,朝中最顯赫的湯家就此敗落了。”

    “可是那時你並沒有到盛澤鎮來呀?”

    “湯家雖然敗落,但是我的姑姑仍為皇妃,皇上對祖父也有體恤之意,故而依舊為祖父保留了武定侯的一切恩遇,而我那時雖然也已經在羽林衛出仕,卻因從未參與太子之事並沒有受到太多波及,後來被貶到盛澤鎮是另有一番原因。”

    湯玉瀚說了這些,也知道雲娘未必能完全懂得,便又轉而笑道:“我們家人多事多,你先前好心要給祖父和繼母做衣裳,其實果真沒有必要。我祖父和繼母從不穿外麵的衣服,得了也是白放著,恐怕看也未必看一眼。”

    “先前都是我沒有對你說,你才不知道。現在我便告訴你,我幾歲的時候母親就過世了,便被抱到了祖母的屋裏,算祖母養大的,也與祖母一直非常親近。現在祖母也已經離世,隻有祖父一人,他身邊雖然有幾個姨奶奶,你也都不必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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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繼母,我並未受過她的撫養,平日裏隻依禮省視即可;倒是我的大嫂,比我大上很多,也比繼母年長,現在我屋裏的事都由她幫我料理,你對她不要少了禮數;其餘的嬸子妯娌,便都是庶支的了,將來要分家另過的;隻是我還有一個姑姑,是我祖母的長女,我父親的長姐,正是當今的賢妃,她的話我們家裏所有人都要聽的,我們一定要討了她的喜歡才好……”

    “因姑姑是皇妃,不能隨意進上物品,是以年禮中不必為她準備,眼下節禮中最關鍵的就是為祖父選一樣極合適的。我在祖父身邊長大,知道他最喜歡什麽,你隻聽我的,明天我們就去辦。”又哄著她,“現在已經很晚了,睡吧。”

    雲娘聽了,安下心來,加之這一晚上鬧得很累,很快就入睡了。

    第二日,湯玉瀚一早帶著她出了門,雲娘隻見他備的東西就很奇怪,出了門又是一家店鋪也不進,反叫了船去了鎮外,到了東山腳下棄船登岸,不由奇道:“我們不是要為祖父準備年禮嗎?”

    “對呀,我就是帶你來找年禮的。”

    杜雲娘奇怪極了,年禮怎麽找?再看著阿虎扛著鋤頭,荼蘼提著籃子,不解地問:“你是要打獵?用獵物做年禮?可為什麽又帶鋤頭?”

    “京城旁有專門的獵場,並不缺少獵物,再者帶著你們怎麽打獵?”湯玉瀚笑而不答,“鋤頭自然有鋤頭的用處,你隻管跟著我來。”

    雲娘先前曾隨玉瀚到這山上走過一迴,還曾被他哄到了無人的樹林中做了不應該的事,眼下不知他葫蘆裏裝的是什麽,遂避開阿虎荼蘼悄聲道:“我可不與你胡鬧去!”

    湯玉瀚見她今天穿了窄袖湖綠小襖,下麵係著大紅繡金蝶的裙子,因上了山便將裙子挽起了一些,露出一雙大紅繡花小棉靴,外麵披著白狐長的紅披風,將一張俏臉顯得越發白皙嬌媚可人,便在她耳邊說:“我本沒想胡鬧,但你這樣一說,我倒是想了。”

    雲娘見他無賴,想怎麽樣又怕阿虎和荼蘼聽到,隻得忍著又問:“你倒要做什麽?”

    湯玉瀚便正色道:“我今日真是來做正事的——昨天不是說好了,我們要為祖父找一件獨一無二的年禮呢。”說著扶了她的手繼續向上走。

    直到了一處坡上,這裏並無樹木,隻有少許雜草,原來滿坡盡是山石,嶙峋怪異,是以樹木不生。湯玉瀚讓荼蘼拿出坐褥,扶著雲娘坐下,“你先歇著,我去找找看。”說著滿坡地找了起來。

    這一處的山倒不是很陡峭險峻的,雲娘雖走不慣山路,倒也由玉瀚扶著上了來,可也是累了,便依言坐下略歇了歇。卻見玉瀚一直一處處地看著山上的石頭,終是不解。方覺得緩過來些便到了他身邊,“你找什麽呢?”

    “我要找一塊合用的石頭。”

    雲娘十分不解,這山坡上的石頭如此奇形怪狀,又似被風雨浸染了多年,表麵皆橫七豎八的印痕,更有許多孔洞,根本不能打製成方正的大石,既不能磊牆也不能造屋,不堪為用,是以盡管露在外麵,亦無石匠們來取用,現在玉瀚怎麽能找到合用的呢?

    況且就是找到了,難道千裏迢迢隻給老人家送一塊石頭?

    正待再問,湯玉瀚卻已經指了一塊石頭道:“找到了,你看,這塊石頭上是不是有一個‘壽’字?”

    雲娘讀書識字已經幾月,現在已經將上千的字記在心裏,又學會了寫一筆尚且能拿得出手的字跡,自然是知道“壽”字的,現在看這石頭,約一尺見方,最上麵有幾道明顯的橫紋,下麵則是橫七豎八的紋路,再三咂摸,終於覺得有幾分“壽”字的意思,便道:“至多是神似而已。”

    “神似便已經夠了。”湯玉瀚說著便喊了阿虎過來,“就這塊,你把石頭好好地挖出來,小心不要碰壞了!”

    阿虎早習慣隻聽他的話,就連荼蘼也不多嘴,在一旁幫著阿虎挖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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