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


    祁同偉知道自己現在的麵部表情絕對不算好看,


    咣當——


    審訊室的大門被推開,黎建軍麵沉如水徑自走到祁同偉身前,目光灼灼的看著他。


    “你能為你說的話負責嗎。”


    祁同偉皺眉:“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


    黎建軍吩咐季昌明把嫌犯帶迴關押室,王強嘴裏還在嘀咕著不可能,而後被帶走。


    很快審訊室就剩下兩人。


    黎建軍:“聊聊?”


    祁同偉看了眼四周:“聊可以,出去聊吧,我不太喜歡這裏的環境。”


    黎建軍冷笑:“怎麽,心虛了?”


    言罷,不待祁同偉迴話,轉身向外走去,祁同偉也驅步跟上........兩人來到他的辦公室,黎建軍還貼心的把門關上,又倒了一杯水自己喝,根本沒管祁同偉。


    祁同偉也不在意,掏出一根煙點上,自顧自的開始抽。


    黎建軍放下水杯,力道有些重,空檔的辦公室發出一聲擊打聲響:“東山縣一行,當時你小子不顧勸阻要衝到第一線,我當時就覺得你是個無私的gcdy,可後來我才明白你隻是一個很勇敢的聰明人,絕對稱不上無私。”


    祁同偉沒說話,繼續抽煙。


    黎建軍:“現在看來我還是看錯了你,捫心自問,你剛剛的所作所為對得起你當初在旗幟下的宣誓嗎。”


    祁同偉笑了,初時還是無聲淺笑,隨後嘴角越咧越大,最後笑出了聲。


    將煙頭插進煙灰缸,又給自己點上一根。


    藍色的煙霧在臉前盤旋,遮住了他的眼......待煙霧散去,一張充滿譏誚和鄙夷的神情毫不掩飾的出現在黎建軍的視野裏。


    祁同偉:“黎建軍,東山縣那次行動的時候我就覺得你特別虛偽,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整天把公平公正掛在嘴邊,說原則、講底線,把自己標榜成正義.....你不累嗎?”


    黎建軍臉騰的一下就上了色,滿臉通紅,指著祁同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手都開始哆嗦起來。


    祁同偉毫不在意,繼續輸出:“你覺得你很冤枉?那我說你不僅虛偽,還很愚蠢,就跟河邊的呆頭鵝一樣隻顧著低頭覓食,根本不知道抬頭看世界,你不會惱羞成怒的吐血吧。”


    黎建軍暴怒,眼球都開始充血。


    多久了,多久沒被人當麵指著鼻子罵了,還是一個小輩......


    祁同偉繼續輸出:“可笑啊,當真是可笑啊,虧你還是一局之長,你和剛剛那個王強有什麽不同,愚昧、愚蠢、愚不可及!!!”


    祁同偉:“想不通?好,我今天免費解釋給你聽,假設真如王強所言,他說的都是真的,周嵐就是一個毒舌且不講道理的惡人,請問她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罵人?還是如王強所言把口水吐到鍋裏的行為?”


    “難道就為這點事就要殺人?”


    “還有,現在人已經死了,所有證言都是王強在單方麵陳述,而推卸責任是人的天性,你憑什麽認為他說的是真的.....就憑周嵐已經死了,無法反駁嗎?”


    “最後,就算王強說的是真的,他是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周嵐死了,他爹還沒死呢。”


    說道這,祁同偉語氣停頓了一下,目光和黎建軍對視,幽幽開口:“你殺了人家的閨女,還把人家閨女放在鍋裏煮了,最後還要讓一個死人承擔,讓活著的人承擔‘養癰遺患’的罵名,還斷了人家的仕途......你說,人家會怎麽辦。”


    黎建軍神情一怔,怒氣開始悄然退散。


    祁同偉繼續道:“如果那個人有錢有權,還掌握幾十種可以讓人輕易人間蒸發的手段,在失去親人、事業、還要背上汙點罵名的時候,你覺得他會怎麽做。”


    祁同偉滿臉譏誚:“換做是你,你會怎麽做?大度的說上一句一切都是命運,一切都是注定?還是......”


    祁同偉臉上譏誚之色散去,咧開嘴露出森森白牙:“還是讓那一家十幾口都失蹤,備上十幾口鹵水鍋,將他們敲碎、煮爛、碾成粉末,然後一口口的塞進兇手的嘴裏,就像兇手對付自己女兒一樣對付他。”


    黎建軍麵色大變,徹底被這一番言論給驚到了:“不可能,周正明是老.....”


    祁同偉大手一揮:“別踏馬的跟我扯那些沒有用的,你賭人性的善,我賭人性的惡,兔子急了還知道咬人,那王強隻是一個賣鹵水鴨的小販被罵兩句都能殺人.....以血還血、以牙還牙,你不給別人活路,難道還指望別人給你活路嗎!!!”


    祁同偉要表達的意思很簡單,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以己度人,如果未來真有人這樣對付自己,那祁廳長一定會讓對方全家死絕,因為這是摯愛親情......


    除非......


    黎建軍:“老周一輩子沒什麽汙點罵名,這麽說你要用他最在意的名聲和d性來製衡他,防止他報複王強一家做出無法彌補的禍事出來。對嗎?”


    祁同偉臉上所有表情全部消散,淡然平靜,他麵向窗外,道:


    “心為形役、塵世馬牛。身被名牽,樊籠雞鶩。”


    “意思是如果一個人的心靈被身體的需求和物質追求所控製,就如同塵世中負重勞作的牛馬,失去了自由;而當身體被名聲和虛榮所束縛時,就仿佛是關在籠子裏的雞鴨,無法享受到真正的自在和快樂。”


    “可我不這樣認為......


    太過自由就會變成放縱,有邊界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王強想打破他,他愚蠢愚昧我不和他計較,可我絕對不允許,因為周正明是我叔叔,是我的老領導,是我前進路上的領航員,你明白嗎。”


    話題聊到這,黎建軍已經明白祁同偉心中所想,雖被罵了一通,可不得不承認這是有道理的,


    王強是殺人兇手,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可王強的家人是無辜的,不應該受牽連,保護周嵐的名聲就是在保護王強的家人。


    那該怎麽做?


    黎建軍一時間陷入了迷茫。


    其實,呆頭鵝麵對渣男的時候總是上當,根本原因就是經不住誘惑,缺少的隻是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祁同偉給他一個理由:“你覺得一個犯罪兇手的單方麵供詞可信嗎,我覺得更大概率是在試圖逃脫罪責。”


    ............


    祁同偉走了,


    帶著新的意向判斷筆錄離開,接下來辦案人員隻要完善證據鏈條,等待王強的是法律的製裁,無論如何,殺人是他無法逃避的罪責。


    迴到醫院,周正明和劉嵐兩人還安靜的躺在病床上,李剛在一旁用心照料著。


    見祁同偉進屋,兩人將目光投射過來,劉嵐充滿希冀。周正明的眼底深處卻有一股暴虐在匯聚。


    劉嵐:“同偉,怎麽樣了?”


    聲音急切還隱隱有些發顫,周正明雖沒有說話,手卻不自覺的緊抓床單,心髒像是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住。


    祁同偉找來兩個枕頭墊在周正明的背下,讓他從平躺變成半臥,一旁的李剛也有樣學樣幫劉嵐。


    從公文包裏拿出相關文件......


    周正明接過文件翻閱,當看到末尾處黎建軍的親筆簽名的時候,這位沙場老將一時失了神,眼底的暴虐慢慢消散。


    女兒意外身亡本就是驚天噩耗,要是在背上悍婦惡女的罵名,那就是雙重打擊。


    周正明心裏真的有想過報複王強、報複他們一整家,一個不留。


    周正明:“對了,對了,嵐嵐從不吃鴨肉,嫌腥味重,我和她媽還說過她不喜歡吃就不要買,她還不聽.....對了,對了。”


    周正明是老刑偵,一份簡單的意向判斷筆錄就能看出其中邏輯是否真實,而閨女周嵐不吃鴨肉這一點,老兩口都可以證明。


    瞬間,心中陰霾褪去三分,還有七分是失去至親的哀傷。


    劉嵐一手抓著李剛的衣擺,另隻手努力往前伸,想要親眼看到結果,可心神激蕩到極點人是會暫時失去語言功能的,張嘴時一點聲音發不出來,可明顯能看出她是想說話的。


    祁同偉連忙上前拖住她的手,寬慰道:“阿姨你別著急,那個歹徒就是在推卸責任,現在事情已經說清了,你先別急。”


    周嵐不理,目光一直鎖定周正明手中那份文件,過了大約一分鍾才吐出三個字:“給......我.......看!!!”


    這道將情感壓抑到極限的聲音在病房中響起的時候,將陷入自我世界中的周正明給拉了迴來,


    而後就看到劉嵐雙目圓瞪,眼角好似都要裂開一樣,雙目充斥密密麻麻的血絲。


    周正明被嚇了一跳,連忙把文件遞過去。


    周嵐一把奪過文件,快速翻閱,少頃,她身子一僵,整個人像是被人施展的定身術,一動不動。


    “阿姨....阿姨.....阿姨你沒事吧。”


    “小嵐,小嵐你怎麽了,你別嚇我啊。”


    祁同偉接連唿喚。周正明也從床上下來,雙手搭在她肩膀上搖晃。李剛則是第一時間跑出病房尋找醫生。


    “滋————————”


    劉嵐耳鳴目眩,雙耳出現強烈的電流聲,根本聽不到外界聲音,腦海都是周嵐往日的音容笑貌,從牙牙學語到長大成人、再到步入婚姻殿堂,一段段記憶出幻燈片一樣在腦海閃現。


    “吧嗒——”


    一滴清淚從眼眶落下,滴在白紙上。


    紅腫的雙眼像是觸碰到某種開關,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肆意奔湧,每一滴都飽含著無盡的悲痛。


    劉嵐整個人都癱在床上,雙肩劇烈顫抖著,壓抑到極點的哭泣聲是從靈魂深處發出的絕望哀鳴,


    一時間,寂靜的病房隻有令人心碎的哭聲迴蕩,那雙手緊緊揪著自己的頭發,祁同偉怕她出事伸手想要製止,卻被一把推開。


    劉嵐用力的捶打床鋪,滿臉癲狂,沙啞而淒厲的嗓音裏一遍又一遍的唿喚著周嵐的名字,悲痛欲絕。


    周正明隻是看著劉嵐在發瘋,呆呆的望著,又失了神。


    祁同偉:“醫生,醫生哪去了,快給病人打鎮定劑。”


    情緒波動太劇烈的時候如果不及時打鎮定劑平靜下來,很可能會出現腦血管破裂的風險。


    李剛很快帶著醫生趕到,兩名護士見狀死死按住劉嵐,醫生則是拿出裝有鎮定劑的針筒:“你們倆也來幫忙把病人按住。”


    祁同偉連忙上前按住劉嵐一隻腳。


    將人控製住,醫生一針鎮定劑下去,效果立竿見影,還不到一分鍾的時間便安靜下來。


    祁同偉指著周正明:“快,給他也打一針。”


    醫生有些遲疑,這周正明也沒發癲,鎮定劑注射是有規定的.....


    祁同偉:“快啊,磨嘰個雞把呢,再耽擱我撤了你的職。”


    “啊?哦...好....好。”


    對於這位時常上報紙的祁同偉,醫生還是見過的,忙又給跟傻了一樣一直發呆的周正明來了一針。


    ........


    屍檢房。


    詭異而壓抑的氣息在周遭彌漫。


    周嵐靜靜地躺在那裏,皮膚已被煮出一層醬色且腫脹不堪,仿佛隨時會破裂開來......本就平凡的麵容如今更是扭曲變形,剩下的隻有無盡的恐怖。


    這時,兩名入殮師進入房間,


    他們先是圍著轉運床轉了一圈,口中發出意味不明的嘖嘖聲,伸手輕輕按壓了一下裸露在外的手臂,皮膚滲出點點黃水。


    “不好弄啊,這都脫骨了。”


    “別瞎咧咧,不好弄也要弄,上級領導已經下了死命令,必須要恢複死者生前容貌。”


    “知道了知道了,就算領導不說我也會使出我畢生絕學的。”


    “嗬,怎麽突然間覺悟這麽高了,起了惻隱之心了?”


    “惻隱之心隻是一方麵,關鍵是死者家屬可是單獨出了一萬塊,幹好這一單我都可以直接退休了。”


    “艸,有些話知道就行,能不能別說出來......早晚被你這張嘴給害死。”


    錢是祁同偉出的,不僅請來手藝最好的入殮師,更是出了對這個行業來說的天價懸賞.....至於會不會破壞市場,有冤大頭的嫌疑。


    沒錯,隻需一句話,一分錢不用出也能把活給幹了。


    可是小了,格局小了......


    錢啊、事啊、辦的永遠不是給死人看的,而是給活人看的。


    死人滿不滿意誰都不知道,隻要能讓活人滿意,這事就沒白費力氣,這錢也就沒白花。


    【感謝烏青衣的催更,龍華森的催更和靈感膠囊,謝謝大跌們,求五星好評,免費小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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