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捂著被撞疼的頭,習慣性地看著他對我黑著臉。這事兒不怪別人,要怪就怪我自不量力。他那麽兇,我居然還想著把他趕走?做夢!

    隻見他重新坐到桌前,小心翼翼地把我壓皺的幾頁紙展開,抹平,然後粘好。整個過程動作很輕柔,像嗬護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一般,跟對我時的粗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想不到,那麽兇的一個人,居然也有溫柔的一麵。

    可那又怎麽樣?兇男人永遠都是兇男人,我早就在心裏把他列入了仇人的名單。

    我又弄壞了他的東西,難怪他討厭我了。在他心裏,我也是仇人嗎?看這架勢,估計還是頭一號仇人。

    感覺到身上一陣涼意,低頭一看,這才發現上身隻穿了件襲衣,上麵的扣子解開了一顆,紅色的肚兜若隱若現。說來也怪,好像這麽一撞,身上一點兒都不熱了。

    神智漸漸變得清晰,剛剛怎麽了,腦子裏居然亂糟糟的。連忙蓋好被子,緊緊地裹住自己,丟人,丟死人了,以後他應該更恨我了,怎麽肯跟我去巫山?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沒有看我,隻是低著頭,依然在修理被我弄壞的書。

    再次醒來時太陽已經曬屁股了,門外一陣吵鬧聲,一聽就知道是昨晚那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婆子。我被吵得煩了,也不繼續睡,穿好衣服就走了出去。

    “怎麽樣怎麽樣?”婆子們圍住我,嘰嘰喳喳地問道。

    什麽怎麽樣?就這麽好奇兇男人把我打得有多慘嗎?我又沒惹她們,這是有多大仇多大怨啊!

    “問她做什麽,她又不會說話。”為首那個喚作李媽的不耐煩地說了一聲,便一個箭步衝進房間。我還來不及阻攔,她已經掀開了被子,然後失望地搖了搖頭。

    好像聽人說過,她這種行為叫私闖民宅,可是犯法的。可是,我又該找誰去說呢?

    “你怎麽那麽沒用!浪費了我一整盒熏香!”李媽一臉興師問罪的模樣,對我嗬斥道,“這樣下去,你怎麽給他生孩子?”

    我翻了個白眼,一點兒都沒把她當迴事。這樣的話每天都會聽,大意就是不去巫山就不能生孩子。連那位夫人——兇男人喚作師娘的——都這麽說。隻是,每個人都催著我去,卻沒人告訴我巫山在哪裏。

    我不止一次在想,為什麽非要是巫山,不能是我以前生活的那座山嗎?我見過母狼、母豹子、母猴它們都在那裏下崽子。可是,我和兇男人明明去過的,他就是在那裏把我撿迴來的。

    在這之前,我不記得自己在深山裏生活了多久。記憶裏,我就一直在這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隻是機械地尋吃食、躲野獸,讓自己活命罷了,卻從未想過為什麽要活著。我從未意識到自己和那些財狼虎豹有什麽區別,一樣是活著的生物,一樣是四隻腳,隻是我靠兩條後腿就可以直立行走而已。

    遇到他的時候,我驚異這個世間竟然有直立起來比我高那麽多的龐大生物,然後才意識到自己居然也會有同類。但比這更吸引我的是食物的香氣,不同於之前吃的野果和生肉,是真真實實能沁入感官的,真正屬於食物的芬芳。

    於是我倒掛在樹上,趁他不備搶了他的包袱,這對我來說不是什麽難事。為了生存,我經常在老虎獅子嘴裏搶過食物,然後趁它們沒反應過來就爬到樹上。那些傻家夥要麽去撞樹,要麽守在樹下等我掉下來。我才沒他們那麽傻,樹上有果子的時候我就摘下來去砸它,沒有果子的時候我就淡定地在上麵吃,一直不下來,看誰能耗過誰。

    同類嘛,再兇能有那些老虎獅子兇嗎?

    然而,時間告訴我,我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隻見他飛身而起,一下子把我揪了下來。天啊,我的同類居然會飛?一時間我忘記了害怕,忘記了食物的誘惑,直勾勾地盯著他。

    他還算仗義,沒有怪我翻亂了他的東西,而是從裏麵拿出了個又白又圓的東西遞給我。食物的香味再一次飄入鼻息,沒錯,就是這種香味!我忙抓過他手中的東西,也不懂什麽形象不形象,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他又從包袱裏拿出了一個,放到我手中。我的手很黑,把那軟軟的東西也染成了黑色。不過那時的我並不在乎,而是狼吞虎咽地往嘴裏塞。食物本來就珍貴,我必須在其他動物趕到之前吃完。

    他給了我東西,就轉過身去,把包袱挎在肩上,順勢要離開。我滿嘴吃的還沒有咽下去,見他要走,便快步跑過去,張開雙臂攔住他。

    至今我也不清楚,那時我為何要攔下他?是食物沒吃夠?是想讓他教我飛?還是因為難得遇見了一個同類?總之我後悔我的一時衝動,這一攔,悲催的命運就開始了。

    伸出髒手在他麵前晃了兩下,我卻突然停住了。我該怎麽和同類交流?像狼一樣嚎叫,或者撕咬?看著他比我高大許多的體魄,我打消了後一種念頭。

    其實我並沒有特別的話想跟他說,我就是想問問,他是怎麽飛的,為什麽我不能飛。還有,他那個又白又圓又熱乎的東西是哪裏找來的,那麽好吃。

    他的眼睛在我身上打量了一會兒,突然向我伸出手。我愣了一下,手便不停控製地搭上了他的。他似乎並不嫌我髒,把我拉上了一匹馬。然後他坐到了我身後,指揮著馬兒向前。我更加好奇了,他是怎麽讓馬兒這麽聽他的話的?我之前養的小兔子,還有救過的小鳥都不聽話,不是亂吃東西,就是連招唿都不打就離開了。

    馬兒走了很久很久,直到走出這座山,離開樹林,穿過羊腸小道,直到後來,麵前是許多許多和我一樣兩腿行走的生物,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但他們都是我的同類,沒有翅膀,用兩條腿站著行走。

    這樣的遇見著實讓我驚喜,他就這樣抓著我,穿過重重人群。我好奇於街上新奇的事物,偶爾伸出手試圖觸摸,卻被他硬拽著離開,隻能眼巴巴地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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